扭曲的满足感并未持续太久。
当理工大学重新发起进攻时，他们的战术意图变得赤裸而凶狠。球被毫不犹豫地交到与林澈对位的得分后卫手中。对方教练在场边声嘶力竭地咆哮：“打他！盯着他的左手打！”
第一个回合，对手一个简单的体前变向，重心猛地向右突破。林澈下意识侧滑步封堵，但他的身体协调性似乎出现了一丝微妙的迟滞，尤其是左侧身躯的反应，比记忆中慢了半拍。就是这细微的破绽，被对手敏锐抓住，一个加速便从他身侧抹过，急停跳投得分。44 : 47。
“防守！林澈！集中精神！”教练的吼声如同鞭子抽来。
林澈咬了咬牙，甩开那一丝不适，告诉自己只是还没适应。
攻防转换。江南大学进攻，球再次交给手感火热的林澈。这一次，防守者如同附骨之疽般紧贴，不给他丝毫轻松接球投篮的空间。林澈下意识想用运球创造机会，他右手运球，一个胯下，试图将球交到左手，利用节奏变化突破——
就在篮球离开右手，即将弹向左手的那一刻，一种极其突兀的“断裂感”从左手传来。那不是疼痛，而是某种神经连接被硬生生掐断的空白。他对左手的球感变得极其模糊，原本娴熟的接球、控球动作变得僵硬笨拙。
“啪！”
篮球没有如预想般稳稳落在左手掌控之中，而是磕在他的左小腿上，直接弹出了边线。
失误！
一次低级到可笑的失误！
“哗——！”现场爆发出巨大的哄笑声。
“连球都运不稳了？”
“刚才的神射是蒙的吧？”
队友们投来难以置信的目光，队长张伟跑过来，压低声音急切地问：“澈子，怎么回事？手滑了？”
林澈脸色煞白，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左手。直到此刻，他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抵押“左手运球熟练度”究竟意味着什么。那不是数值的降低，而是某种肌肉记忆和神经反射的被剥夺！
“我……没事。”他声音干涩，蜷起微微发抖的左手。
噩梦才刚刚开始。
理工大学彻底抓住了他的命门。每一次进攻，都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坚决无比地攻击他的左侧。他的防守，因为左侧移动和反应的显着下降，变成了球队防线上一个醒目的漏洞，被对手连连单打成功。
而在进攻端，他彻底沦为了一名功能单一且极不稳定的定点投手。一旦对手紧逼，不给他轻松接球投篮的机会，他持球进攻的能力几乎为零——他不敢运球，尤其是涉及到左手的技术动作，那会让他瞬间从“神射手”变回可笑的“失误机器”。
46 : 52。分差再次被拉开。
江南大学的士气如同泄气的皮球。刚刚燃起的希望，被林澈这突如其来的、断崖式的状态下滑再次扑灭。
“江南大学请求换人！”
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教练面沉如水，没有任何解释，直接用另一个替补球员换下了林澈。
这一次，下场时没有鼓励，没有安慰。只有死寂。他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队友们那无声的质疑和失望，如同实质般压在他的背上。
他踉跄着走回替补席，重重地瘫坐在椅子上，用毛巾紧紧裹住了头，隔绝了整个世界。黑暗中，只有他自己能听到那粗重而混乱的喘息，以及体内那两股互相冲突的力量——右手那依旧灼热、却无处安放的投篮手感，以及左手那令人恐慌的、如同假肢般的陌生与迟钝。
“答案”的突破利刃，因左手的缺失而锈蚀。
“库里”的三分神射，因防守漏洞和持球能力的丧失而被轻易锁死。
他用自己的未来和技术的完整性，换来了一身支离破碎的、相互掣肘的临时能力。
“嘀————————！”
最终，全场比赛结束的哨音，像最终的审判，尖锐地响起。
记分牌上定格的数字，冰冷而残酷：68 : 78。
江南大学输了。复仇之战，以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告终。
队员们低着头，沉默地走向球员通道。没有人说话，失败的阴霾笼罩着每一个人。
林澈落在最后，脚步虚浮。他能感觉到看台上那些目光，有同情，有嘲弄，更有毫不掩饰的指责——正是他第二节末那段“神鬼莫测”的表演，以及第三节灾难性的攻防崩盘，彻底葬送了球队。
在通道昏暗的灯光下，苏晚晴拦住了他。
她没有说话，只是强行拉起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林澈下意识地想挣脱，却发现那只手使不出什么力气，动作也显得异常笨拙。
苏晚晴的手指在他左手手腕、虎口处几个关键的肌肉群上轻轻按压，她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肌肉活性显着降低，神经反应迟缓……”她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不再是担忧，而是带着一种近乎严厉的审视，“这绝不是疲劳或状态起伏能解释的！林澈，你的身体机能正在出现非正常衰退！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是愤怒，也是恐惧。
林澈猛地抽回左手，藏在身后，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低吼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绕过她，几乎是逃跑般冲进了更衣室。
更衣室里一片死寂。没有人看他，也没有人说话。他默默地、用一只手艰难地收拾好自己的物品，第一个离开了这个让他无地自容的地方。
走出体育馆，夜风凛冽。他下意识地想将背包甩到左肩上，这个做了千百次的动作，却因为左手的无力与不协调，导致背包滑落，东西散落一地。
他蹲下身，看着散落一地的杂物，又看了看自己那双如今变得无比陌生、一只滚烫一只冰冷的手。
右手，还能投进那些不可思议的三分。
左手，却连一个简单的背包都挂不稳了。
他维持着蹲踞的姿势，在寒冷的夜风中，像一尊绝望的雕塑。
体内，库里三分的手感正在如潮水般消退，36小时的艾弗森体验卡时限也所剩无几。力量的虚空和代价的沉重，如同冰冷的巨浪，即将把他彻底吞噬。
他抬起头，望向城市远处虚无的黑暗，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