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院临时处置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苏晚晴的动作很轻,指尖带着凉意,小心地检查着林澈左眉上那道细微的刮伤。
“只是表皮破损,没什么大问题。”她熟练地用碘伏棉签消毒,“倒是你,刚才的状态很不对劲。肌肉张力过高,心率快得异常,像是……”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像是被过度刺激了。”
林澈坐在诊疗床边,垂着眼睑,不敢与她对视。苏晚晴的观察力敏锐得让他心惊。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不时落在他身上,带着探究。
“可能就是……太想赢下一场比赛了。”他含糊地解释,右手食指与中指无意识地开始敲击身下的床垫,发出细微的“哒哒”声。
苏晚晴看了一眼他敲击的手指,没有追问,只是温和地说:“竞技心态很重要,但身体是根本。过度透支,得不偿失。”她处理好伤口,贴上一个小小的创可贴,“好了。回去注意休息,别沾水。”
“谢谢苏医生。”林澈松了口气,几乎是逃离了处置室。
接下来的两天,训练照常。
但队内的气氛明显不同了。所有人看林澈的眼神都带着惊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那天他展现出的恐怖弹跳,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分组对抗训练时,这种变化尤为明显。
“传球!给林澈!”有队友在喊。
林澈心领神会,一个反跑甩开防守人,在三分线内一步接到传球。几乎是接球的瞬间,他屈膝蹬地,身体再次轻盈地腾空。
负责防守他的正是队内的首发小前锋,以弹跳见长,此刻也只能仰着头,眼睁睁看着林澈在他头顶从容地完成了一次漂亮的空中停顿,然后手腕一抖,将球送进篮筐。
“漂亮!”
“我靠!澈哥,你这弹跳吃药了吧?”
惊叹声和半开玩笑的质疑混杂在一起。
林澈落地,感受着脚下那依旧澎湃的弹性,心中那份不安被巨大的成就感暂时压了下去。他享受着这种被瞩目、被依赖的感觉。这就是天赋的力量吗?让人沉醉。
然而,这份沉醉很快就被打破了。
训练尾声,教练吹哨,召集所有人进行例行罚球练习。
“每人二十个,自己记数。”
队员们散开到各个篮筐。林澈站上熟悉的罚球线,这里是他在球队立足的根基之一,92%的命中率曾是他最可靠的标签。
他拍了两下球,找着节奏。手感似乎……有点陌生。篮球表面的颗粒感变得模糊,指尖对球的控制不如以往那般精细入微。
他深吸一口气,屈膝,抬手,出手。
动作依旧标准流畅。
篮球在空中划出的弧线却显得有些平直,砸在篮筐后沿,弹了出来。
第一个,没进。
林澈皱了皱眉,以为是热身不够。他捡回球,再次调整,出手。
“砰!”再次打铁。
第三个,弧线高了,划过篮筐。
第四个,偏左。
第五个……
“嘀——”教练的哨声响起,示意练习结束。
旁边的队友开始报数:“15中12”,“18中14”……
轮到林澈,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报出了一个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数字:“……20中9。”
45%的命中率。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几个队友投来诧异的目光。罚球一直是林澈最稳定的一环,甚至比一些首发都准,今天这表现,简直是断崖式下跌。
“林澈,怎么回事?”教练也注意到了,走过来,语气带着不满,“对抗太累?还是心态飘了?罚球是你的基本盘,别有了点进步就忘了根本!”
林澈低着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教练的训斥像鞭子一样抽在他心上。
“对不起,教练。我会加练。”他声音干涩。
队友们陆续离开,场馆再次空旷下来。夕阳透过高窗,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林澈独自一人留在罚球线上。
他一次又一次地拿起球,重复着练习了成千上万次的投篮动作。然而,那种肌肉深处铭刻的记忆仿佛被什么东西干扰、切断了。篮球变得陌生,篮筐变得遥远。
“砰!”“砰!”“哐!”
沉闷的打铁声在空旷的场馆里孤独地回响,像是在无情地嘲笑着他。
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浸湿了眉骨上的创可贴。他喘着粗气,撑着膝盖,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
不是累的。
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失控感。
那92%的罚球命中率,被他亲手抵押了出去。
这就是代价。
清晰,冰冷,且残酷。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个他昨天还能轻松肆虐的篮筐。弹跳带来的虚荣和快感,在此时失准的罚球线下,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力量的捷径,果然布满荆棘。
而这才仅仅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