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在清晨第一缕微光中醒来时，那种身轻如燕的感觉消失了。
不是缓慢消退，而是在某个意识模糊的瞬间，被骤然抽空。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床上弹起，双脚落地的瞬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熟悉的沉重感回来了，仿佛昨夜那双无形的、托举着他的翅膀被硬生生折断，只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虚脱。他尝试性地踮了踮脚，跟腱处传来的是久违的、属于他自身平庸天赋的僵硬和局限。那个能让他俯瞰篮筐的世界，已然关闭。
拉文弹跳（24小时体验卡）效果已按设定准时消失。
上午是枯燥的经济学理论课。教授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幻灯片上闪烁着“机会成本”与“风险溢价”的概念。
“……当你选择将资源投入一个项目，就意味着你放弃了将这些资源用于其他项目所能带来的最高收益。这就是机会成本。而在借贷行为中，风险溢价则是……”
林澈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落在窗外空无一人的篮球场上，指尖无意识地、急速地敲击着木质桌面。教授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外，却字字句句都像冰冷的针，扎进他此刻的神经。
机会成本？他抵押了稳定可靠的罚球，换来了24小时虚幻的飞翔。现在，飞翔失效，罚球也离他而去。他付出了什么成本？得到了什么收益？
风险溢价？那“强制平仓”的警告，是否就是系统收取的、极高的风险溢价？
这些冰冷的经济学术语，此刻竟完美地诠释了他与那个神秘系统之间扭曲的交易关系。他感觉自己不像一个篮球运动员，更像一个在极高杠杆下，押错了方向的失败投机者。
“林澈。”旁边的室友用手肘碰了碰他，压低声音，“看群里。”
林澈回过神，摸出手机。校篮球队的微信群已经炸了锅。一条刚刚发布的通知被顶在最上面——
“紧急通知：原定下月的城市大学生篮球联赛预选赛，因赛程调整，提前至后天举行。首战，对阵理工大学。”
理工大！去年的预选赛，正是他们亲手将江南大学淘汰出局。那是刻在每一个队员骨子里的耻辱。
群里瞬间被“复仇”、“干翻他们”的字眼刷屏。热血和斗志在文字间沸腾。
然而，林澈却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悄然爬升，瞬间攫紧了他的心脏。
后天！只剩下一天的准备时间！
他下意识地收拢手指，试图回忆起昨天那种身体里充盈着爆炸性力量的感觉，却只抓到一片虚空。没有了那非人的弹跳，他拿什么去复仇？拿什么去在那些身体素质劲爆的对手面前得分？难道还要像以前一样，只能作为一个“聪明”的旁观者，在关键时刻被换下场，眼睁睁看着球队再次失利？
恐慌，如同湿冷的藤蔓，缠绕上来。
下午的训练课，气氛凝重得如同上战场前的誓师。
教练的战术板上画满了针对理工大的战术跑位和防守策略，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理工大的内线优势明显，篮板是他们的生命线！我们的外线，必须给予足够的火力支援，把他们的大个子拉出来！防守要更硬，脚步要更快！听懂没有？”
“听懂了！”队员们齐声怒吼。
林澈站在队伍里，声音混在其中，却带着一丝自己才能察觉的干涩。
分组对抗开始，教练刻意模拟理工大的防守强度。肌肉的碰撞声，球鞋摩擦地板的尖啸，充斥着整个场馆。
一次进攻，林澈凭借经验和跑位甩开防守，在侧翼得到一个空位中投的机会。他接球，起跳，出手——动作依旧是他苦练多年的样子。
但就在他跳起的瞬间，一种微妙的、高度上的差异感，让他出手的节奏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紊乱。以前，他可以跳到某个高度，从容地观察，稳定地出手。而现在，他感觉自己刚跳到最高点，就有一股力量迫不及待地要把他拉回地面。
“砰！”
篮球再次弹框而出。
“篮板！”教练在场边大吼。
理工大的模拟中锋卡住位置，轻松摘下了这个篮板。
“林澈！”教练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来，“出手要果断！跳起来就投，犹豫什么？！”
林澈张了张嘴，无法解释。他不能说，他只是在适应“失去”的感觉。
接下来的几次进攻，他明显畏缩了。一次可以突破的机会，他因为对自身爆发力的不自信，选择了保守的传球。一次空切篮下，面对补防，他放弃了可能的身体对抗，选择了高难度的拉杆——结果自然是离谱的偏出。
他感觉自己被打回了原形，甚至比原形更糟。因为他已经品尝过巅峰的滋味，此刻的平庸便显得格外难以忍受。那份借贷来的力量，不仅没有真正属于他，反而像毒素一样，腐蚀了他原本的节奏和信心。
训练结束，队员们带着或兴奋或疲惫的神情陆续离开。林澈低着头，默默收拾着自己的装备，感觉背上承载着千斤重压。
“林澈。”
他抬起头，看见苏晚晴站在他面前。她换下了白大褂，穿着简单的运动服，手里却拿着一个文件夹。
“苏医生。”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
苏晚晴没有说话，只是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递到他面前。
那是一份体能测试数据备份。上面清晰地记录着他前几天（获得系统前）的几项基础数据：垂直起跳高度、折返跑速度、卧推重量……而在旁边，用红色的笔，醒目地标注着昨天他“状态异常”时，她凭借专业观察估算出的、远超常理的数据区间。
两个数据并列，形成了荒谬而刺眼的对比。
“能解释一下吗？”苏晚晴的声音很平静，镜片后的目光却带着不容闪躲的探究，“我不相信什么‘状态特别好’。人体的潜能有其极限，而你昨天的表现，超出了这个极限。”
林澈的心脏猛地一缩，血液仿佛瞬间涌上了头顶。他看着那两张对比鲜明的数据，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该怎么解释？说他和一个看不见的“银行”做了交易？
他的沉默，在苏晚晴看来，更像是一种默认。她没有逼问，只是收起纸张，轻声说：“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作为队医，我必须提醒你，任何超出常理的变化，都可能伴随着无法预知的代价。你的身体……比你想象的更珍贵，也更脆弱。”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空旷的场馆，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而沉重。
苏晚晴的话，像最后一块巨石，压垮了他心中所有的侥幸。
代价……他正在支付。不仅仅是罚球，还有他赖以生存的节奏和信心。
后天的比赛，复仇之战，生死存亡……没有那种力量，他靠什么去赢？
绝望和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开始在他眼中交织。
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立刻、马上就能获得的力量答案！
他猛地将手中的背包扔在地上，几乎是踉跄着冲到球场中央，环顾四周，确认空无一人。
然后，他闭上眼睛，集中起全部的精神，在脑海中发出无声的咆哮：
“资产负债表！”
嗡——
熟悉的轻微眩晕感袭来。
纯白的空间，冰冷的全息界面，再次降临。
【资产栏】里，“罚球命中率：92%”已经变成了灰色，后面跟着一行小字：【（已抵押，当前效能：约30%）】。
【负债栏】里，“扎克·拉文级弹跳（24小时体验卡）”的条目已经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空荡荡的负债栏，像是在嘲笑着他一无所有的现状。
林澈的目光，死死盯住了资产栏里下一个闪烁的、可供抵押的选项——
【稳定中距离投射：78%（可抵押）】
而在可借贷的能力列表中，一个新的、散发着危险诱人光芒的选项，正向他招手——
【突破天赋：阿伦·艾弗森级crossover（36小时体验卡）】。
艾弗森！那个将交叉步过人演绎成艺术的答案！那个能以一己之力撕裂任何防线的精灵！
有了这个，他就可以无视理工大的铜墙铁壁，像一柄尖刀直插心脏！
抵押中投，换取极致的突破……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眼中布满了血丝。理性在疯狂地警告他，这是在饮鸩止渴！失去中投，他的进攻手段将变得更加单一，更容易被针对！
但是……后天！复仇！他需要赢！他不能再回到那个无人问津的替补席！
苏晚晴的警告，身体的虚脱，教练的不满，队友的期待，对手的强悍……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推动他走向深渊的最后一把力。
他猛地抬起手，颤抖着，却又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决绝，指向了【稳定中距离投射：78%】。
“抵押它！”
他对着那冰冷的、星辰流转的界面，嘶哑地低吼。
“换取‘答案’的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