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风雪呼啸的声音,以及两人之间几乎凝滞的空气。
沈清尘(云青黛)僵立在门边,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谢凌云那句意有所指的“活动了不少”,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他的咽喉。他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任何可能的破绽,以及……如何应对。
直接否认?在谢凌云这样的人面前,苍白无力。
坦然承认?那是自寻死路。
唯一的生路,是继续扮演“云青黛”,但必须是一个有所隐瞒、有所挣扎的“云青黛”,一个能被谢凌云“理解”甚至“掌控”的云青黛。
电光石火间,沈清尘心中已有决断。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谢凌云,肩膀微微耸动,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和委屈:“世子爷……您到底想说什么?青黛……青黛不明白……”
他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脆弱而无助,仿佛被谢凌云那句没头没尾的话惊吓到,又带着几分被误解的伤心。
谢凌云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条斯理地打开食盒,取出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白瓷盅,姜汤辛辣的气息弥漫开来。他自顾自地坐到桌边,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烛光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看不清神情。
“不明白?”他轻笑一声,语气依旧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云青黛,你嫁入侯府已有些时日。可你觉得自己,真的像一位镇北侯世子妃吗?”
沈清尘心中剧震,依旧背对着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世子爷何出此言?青黛……青黛一直谨守本分,侍奉母亲,敬重世子,不敢有半分逾越。”
“谨守本分?”谢凌云放下勺子,瓷勺与盅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你的本分,就是在新婚之夜试图悬梁?就是整日躲在听雪轩里,对着窗外出神?就是派你的小丫鬟,三番两次跑去城西那家不起眼的墨韵斋?”
他每说一句,沈清尘的心就沉一分。谢凌云果然什么都知道了!连秋禾去墨韵斋的次数都一清二楚!
“还是说,”谢凌云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窗外的风雪,“你的本分,就是在今夜这般风雪交加之时,不好生安歇,反而有‘兴致’去外面‘赏雪’?”
他终于将最尖锐的问题抛了出来!
沈清尘猛地转身,脸上已满是泪痕,眼中充满了恐惧、委屈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绝望:“我没有!世子爷!您不能这样冤枉青黛!”他声音颤抖,几乎是喊出来的,“是!我是让秋禾去过墨韵斋!那不过是因为……因为我想找些云家旧式的花样样子,绣些东西,聊以排遣思家之情!这也有错吗?”
他哭得梨花带雨,将“思家之情”这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抛了出来,试图解释秋禾的行为。
“至于今夜……”沈清尘泣不成声,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我确实是睡不着,心里憋闷得慌,才在窗口站了一会儿,吹了吹风……我怎么敢在夜里乱走?世子爷若不信,大可去问守夜的婆子!”
他咬死自己只是在窗口站了一会儿,绝口不提离开听雪轩。他赌谢凌云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在诈他!
谢凌云静静地看着他表演,目光深邃,仿佛在欣赏一出有趣的戏剧。直到沈清尘哭得几乎喘不上气,他才缓缓开口,语气莫名:“思家之情?排遣寂寞?”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沈清尘。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云青黛,你可知,在这侯府之中,最无用的便是眼泪和辩解。”他在沈清尘面前站定,伸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去他脸颊上的泪珠,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
“我要的,不是你的‘本分’,而是你的‘实话’。”他俯身,靠近沈清尘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却又带着冰冷的警告,“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你想要什么?或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交易?!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沈清尘脑海中炸响!谢凌云不是来揭穿他,也不是来问罪,而是……来谈交易的?他到底想做什么?他知道了多少?
巨大的信息冲击和生死一线的压力,让沈清尘几乎窒息。他抬头,泪眼朦胧地对上谢凌云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那里面没有杀意,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味。
他看不透这个男人。
但“交易”二字,无疑是在绝境中给他开了一扇窗,一扇危险却又可能通向生路的窗。
沈清尘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的恐惧和混乱,用尽毕生的演技,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被看穿秘密、走投无路而不得不妥协的弱女子。他咬了咬下唇,声音带着绝望的沙哑:
“世子爷……您……您到底想知道什么?”
风雪依旧,听雪轩内的烛火,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