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禾揣着那支内含玄机的银簪,如同怀揣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心怦怦直跳,却又带着一种被委以重任的兴奋与紧张。她按照沈清尘的吩咐,寻了个由头,避开钱嬷嬷的眼线,悄悄从侯府后角门溜了出去。
深秋的街道,行人匆匆,带着寒意。秋禾紧了紧衣衫,依着模糊的记忆和路人的指点,朝着城西方向走去。她并未察觉,在她离开侯府后不久,一个不起眼的小厮,也悄无声息地缀在了她的身后。
听雪轩内,沈清尘看似平静地翻阅着一本杂书,心神却难以完全沉浸。他的一半心思,跟随着秋禾去往了那未知的城西墨韵斋;另一半,则警惕地关注着听雪轩内的动静。
钱嬷嬷果然坐不住了。秋禾离开不到一个时辰,她便端着一碗刚炖好的冰糖燕窝,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世子妃,老奴瞧着您近日气色虽好了些,但秋日燥邪,最是伤身,特意让小厨房炖了燕窝,您快趁热用些,补补身子。”她将白瓷盅放在桌上,目光却状似无意地扫过室内,尤其在秋禾平日做活计的位置顿了顿。
沈清尘放下书卷,抬眸,浅浅一笑:“有劳嬷嬷费心。”他并未去动那燕窝,只是温和地看着钱嬷嬷。
钱嬷嬷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干笑两声,自顾自地说道:“这秋禾丫头,又跑哪儿偷懒去了?这大半日不见人影,真是越发没规矩了。世子妃您就是太宽厚,纵得这些个小蹄子没了体统。”
沈清尘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无奈:“是我让她去库房问问,今年冬衣的料子何时能送来。许是路上耽搁了,嬷嬷不必苛责她。”
这个借口合情合理,钱嬷嬷一时也找不出错处,只得讪讪道:“原来如此。只是世子妃,不是老奴多嘴,这侯府不比云家,下人们个个生着七窍玲珑心,您初来乍到,身边用的人,还得是知根知底、稳重老成的才好。像秋禾那样毛手毛脚的丫头,怕是难当大任。”
这话几乎是在明示沈清尘应该更倚重她这个“知根知底”的嬷嬷了。
沈清尘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依旧柔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嬷嬷说的是。只是秋禾那丫头,虽毛躁些,却没什么坏心思,用着也还顺手。至于其他,慢慢再看吧。”
他四两拨千斤,既没否定钱嬷嬷,也没答应什么,将话题轻轻带过。
钱嬷嬷见他油盐不进,心中恼火,却也不敢过分逼迫,只得又说了几句闲话,悻悻退下。走出听雪轩,她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眼神阴鸷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云青黛,看似柔弱可欺,实则软硬不吃,心思深沉得很!必须得想个法子,让她知道,在这听雪轩,谁才是真正能做主的人!
打发走了钱嬷嬷,沈清尘脸上的浅笑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钱嬷嬷的步步紧逼,说明她背后的云夫人,或者说侯府内某些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必须尽快打开局面。
他走到窗边,望向城西的方向。秋禾,此刻到了吗?那墨韵斋,是否还是曾经的墨韵斋?
时间一点点流逝,夕阳西斜,将天边染成一片橘红,如同泼洒的胭脂。
就在沈清尘心中渐生不安之时,院外终于传来了细碎急促的脚步声。是秋禾回来了!
小丫头跑得气喘吁吁,脸颊红扑扑的,额上还带着细汗。她一进门,先是警惕地四下张望,见只有沈清尘在,才快步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正是那支银簪。
“世子妃,奴婢回来了!”秋禾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一丝后怕,“奴婢按您说的,找到了墨韵斋,那掌柜的看着挺和气的,奴婢把簪子给他,说了您的要求……”
沈清尘的心提了起来,表面却不动声色:“嗯,掌柜的怎么说?”
秋禾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掌柜的拿着簪子进去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脸色……脸色好像有点奇怪。他也没说能不能改,只让奴婢先回来,说……说三日后再去取。他还……还给了奴婢这个!”
说着,秋禾又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递给沈清尘。
沈清尘接过纸包,入手微沉。他打开一看,里面并非他预想中的回信或信物,而是一小撮暗红色的、带着奇异腥甜气味的粉末。
这是……朱砂混合了某种兽血?还掺杂了极细微的金属碎屑?
沈清尘瞳孔微缩!这不是普通的物品,这是前朝青衣阁用来在紧急情况下,验证身份和传递简易信息的“赤鳞粉”!唯有用特定的内力手法催动,粉末才会显现出隐藏的印记或数字!
墨韵斋的掌柜,不仅认出了银簪上的青鸾印记,还用这种方式做出了回应!这意味着,墨韵斋这个据点,极有可能还在运转!至少,有知道青衣阁暗号的人存在!
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沈清尘将纸包重新包好,谨慎地收了起来。他看向秋禾,柔声问道:“路上可还顺利?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或事?”
秋禾想了想,摇摇头:“没有啊,就是回来的时候,感觉好像有人跟着奴婢,但奴婢一回头,又没看见人,许是奴婢自己吓自己吧。”
有人跟踪?沈清尘心中一凛。是钱嬷嬷的人?还是侯府其他的眼线?看来,以后的行动必须更加小心。
“做得很好,秋禾。”沈清尘真心实意地夸赞了一句,又从妆匣里取出一对小巧的珍珠耳坠递给她,“这个赏你,今日辛苦了。记住,去墨韵斋的事,对谁都不要提起,包括钱嬷嬷。”
秋禾欢天喜地地接过耳坠,连连保证:“世子妃放心,奴婢打死也不说!”
看着秋禾雀跃的背影,沈清尘缓缓握紧了袖中那包赤鳞粉。虽然过程有些惊险,但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三日之后,或许就能得到更确切的消息。
然而,他并不知道,那个跟踪秋禾的小厮,此刻正站在玉姨娘的“锦绣阁”内,低声禀报着:
“……那丫头确实去了城西墨韵斋,进去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出来,神色有些慌张。小的怕打草惊蛇,未敢靠得太近。”
玉姨娘抚摸着怀中雪白的波斯猫,娇艳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墨韵斋?一个卖笔墨的穷酸铺子?咱们这位世子妃,派人去那里做什么?莫非……是私会什么旧情人?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光:“去,给我盯紧听雪轩,特别是那个叫秋禾的丫头!我倒要看看,咱们这位病恹恹的世子妃,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风雨,似乎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