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悠闲轻松,和乐的新年像是似箭的光阴插上了羽翅,踪迹难寻地将时间拉到了年后。
年后宫里设宴宴请百官,谢明夷带着钱嵩去赴宴了,独留了许云岫和孔慧在府中。
谢明夷前脚刚骑马走了,后脚京城里就下起了雪来,这场雪还下得大,半天便让青陵的街道变得雪白,街上除了挂着的红灯笼,几乎是天地一色的白茫茫。
夜里,许云岫和孔慧相对坐着烤火,外头的雪下得无声,只剩火炉里的炭火“辟剥”地响着。
孔慧将手放在火炉上,“姑娘,年后你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许云岫看着外面的雪,尝了口新倒的茶,“继续赖着呗,有谢小将军府上好吃好喝的招待,何必要搬出去,更何况我哪儿有钱出去找个新鲜宅邸来,年前给岭中送去的礼还没收到回信,因姜她怕是还在生我的气呢。”
“……”孔慧脸已经够黑了,这会儿沉得也不能再明显了,“不是你当初说不想留在安乐乡里拉谢明夷下水吗?”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许云岫挑着眉道:“谢小公子邀我同舟共济,我自然得跟他来日方长。”
许云岫的心思朝夕万变,指不定明天想得就不一样了,孔慧跟着她蜿蜒山路一般的想法走,时常也不知道如何跟她言说。
“算着时间……”许云岫从火边站起来,“谢明夷今日的宴会也差不多要散了,他白天骑马过去,现在下了如此大的雪怕是不好行路,孔姑,你我带着马车去接他一接。”
许云岫方才一直看着外面的雪,原来是打了这个主意。
宫门口。
雪飘得像是柳絮,落地盖上杂乱的脚印,正有人打着灯笼从宫里出来了。
“小将军,奴才就只能送您到宫门口了。”内宦尖着声音说着,他勉强夹着提住了灯笼,匀出手来把伞递给了钱嵩。
“多谢公公了,今日小将军……”钱嵩一手接了伞,他扶着谢明夷叹了口气,“小将军醉酒,没办法才得公公相送,改日一定替将军再来致谢。”
那内宦佝偻着身子,语气十分和善:“说哪里的话,奴才扶上一把都是荣幸,只是如此大夜……小将军又喝醉了酒,要如何……”
“钱嵩……”许云岫听着声音,正冲着宫门喊了一句。
钱嵩见到许云岫和马车,简直如获大赦,他喜道:“无妨无妨,刚巧府中来人接了小将军,公公先行回去吧。”
许是那公公松了手,钱嵩顿觉手中有些吃力,他扶着谢明夷往马车边走。
“这是怎么了?”许云岫冒着风雪从马车里出来,雪花往她发丝间落,冷风也一下钻进了她衣襟里,她快步过去一道扶着谢明夷,轻声喊了句:“明夷?”
谢明夷脚下还踉跄地往前走着,目光却被长长的睫毛给盖住了,垂着眼睛对声音充耳不闻,他身体的重心慢慢就往许云岫身上倾了过去,耳朵还往许云岫头上轻蹭了下。
钱嵩无奈地一同扶着人,“今日宴席上有人非要给小将军劝酒,在场的大人如此之多,将军又不便过于推辞,好几杯下来竟然把小将军醉倒了,这大雪天小将军乃是骑马来的,若非许姑娘到了,还真不知道如何把小将军带回去。”
许云岫正借着孔慧的力气把谢明夷往马车上扶,她眉眼一落,“是哪位大人提出来要让谢明夷喝酒的?”
“是……”钱嵩放低了声儿,他有些没好气道:“侍卫亲军的孔大人,非说什么军中一向如此,这不就是要架着小将军嘛。”
钱嵩在下边松开了谢明夷的手,任许云岫把他扶进了马车里,许云岫让谢明夷偏靠着坐好,心里正把孔青陆的名字念了个来回,她又准备往后掀开马车帘子,正要探出头去,身后却受了力,谢明夷竟扯住了她的一边衣袖。
她看了眼谢明夷低垂的眼眸,有些不忍心叫醒他,于是想想又靠着谢明夷坐了回去,隔着帘子道:“钱嵩,小将军的马就麻烦你牵回去了,我先带你家将军回府了。”
“啊?”钱嵩的惊讶差些溢于言表,他还是将呼之欲出的不情愿咽了下去,“哦……”
孔慧一扬马鞭,赶着马车走了,钱嵩望着雪里的一道车轱辘印叹气,自语道:“许姑娘,马还能明日再牵,你怎么不想着把我也一道带回去。”
……
走上正街,这日有当官的要过路,街上的雪已经让人扫散了些,只是马车还是走得有些不太稳当。
避免太黑,马车里晃悠着点起的烛火,许云岫坐在谢明夷边上,她怕颠簸的马车把谢明夷磕着了,便让谢明夷的头靠在了自己身上。
谢明夷像是沉沉地睡起觉来,许云岫不知道谢明夷的酒量如何,如今谢明夷脸上泛起了一层微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像极了羞愧的模样,衬得他眼角那颗不明显的泪痣更明显了几分,许云岫看着不觉轻笑了下,她没见过谢明夷害羞,更没见过小公子哭。
但她仔细看着,还是不觉要感叹:谢小公子这模样可真好看啊……
谢明夷冷眉冷眼的样子也好看,可如今添上血色,同从前的好看便有了区别,让许云岫忍不住想抬手去捏一捏他的脸。
这事儿许云岫平时是没机会干的,小将军从小就不爱亲近人,许云岫那几番的“轻薄”全然是“不要命”的举动,指不定还得被谢明夷揍一顿。
可如今……谢明夷喝醉了,怕是会不记得她干过什么。
“谢明夷,我可不是故意的……”
许云岫意识不到自己嘴角咧到了耳际,只伸手就要戳下去,可谢明夷的眼睛忽然就动了动。
“云岫……”
谢明夷的声音很低,比车轱辘压过街道的声音还小,许云岫却像是做了亏心事般地把手收了回来。
“……”许云岫叹了口气:“该我怕你的。”
“小公子啊。”许云岫靠在谢明夷耳边不远,“你小小年纪,搪塞搪塞也就过去了,何必喝这么多酒?”
“……”谢明夷像是没有听到,沉着眼皮没有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