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巴太阳在你们肚皮上滚,像一粒刚炒开的玉米,蹦一下,烫一下,蹦到第下时,它忽然学会了害羞,“嗖”地钻进云里。那云也不是省油的灯,被烫得“呲啦”一声,翻个面,露出背面——背面竟是一整张锅巴,金黄金黄,边沿翘成卷,像奶奶过年时炸的虾片,轻得一呵气就能碎成渣。灰兔耳朵最馋,先伸过去,想叼一口,却被云边“咔”地咬了一口,咬得耳朵尖冒出一小股白烟,烟里飘着“别急”俩字,字是奶香味的,飘进你们鼻子,像给心跳按了个慢放键。
“那就等。”丫头虎牙把“等”字咬得脆生生的,像咬断一根嫩豆角。她盘腿坐在稻穗上,稻穗被她压成一只“稻饼”,饼心“噗”地冒出一粒“晚星籽”,籽面刻着“趁热”的小脚印,脚印只有蚂蚁大,却一路往云里跑。猫尾巴最懂时机,尾巴尖一挑,把籽挑到半空,籽“叮”地一声,粘在锅巴云背面,像一粒黑芝麻嵌进大饼,眨眨眼,就不见了。云被嵌得发痒,轻轻一晃,晃下一阵“锅巴雨”,雨点不是水,是缩小的锅巴片,指甲盖大,薄得能透光,落在你们身上“沙沙”响,像给你们披上一层脆壳。
你空袖炉最闲,干脆仰面躺平,让锅巴雨往炉口里落。炉里还剩最后一粒火星,雨点一落,火星“噗”地长高,长成一棵“锅巴树”,树干是脆的,枝丫是卷的,叶子是爆米花形的,风一吹,“哗啦哗啦”响,像在炒一锅看不见的云。树刚长好,根就往下扎,扎破你的袖口,顺着胳膊一路跑到心口,在心尖上结了一只“锅巴铃”,铃舌是刚才那粒晚星籽,一摇,“当——”声音拖得老长,像奶奶把锅盖掀开时那一声满足的“唉——”
铃声一响,稻浪自动往两边分,分出一条“锅巴巷”,巷子窄得刚好容一只兔子蹦。巷壁是稻杆拼的,杆上结满“锅巴耳朵”,耳朵一扇一扇,偷听你们的肚皮叫。灰兔带头蹦,蹦一下,耳朵就贴上去偷听,听完就笑,笑出一阵“咯吱咯吱”,像有人偷吃薯片。猫尾巴垫后,尾巴尖扫过的地方,稻杆纷纷低头,像被挠了痒痒,低头时掉下一地“锅巴屑”,屑里混着早星碎、午星皮、晚星籽,踩上去“咔嚓咔嚓”,像把一天三顿饭都踩进脚底。
巷子尽头,忽然冒出一股“老锅巴”味,味是焦的,却带着六十年的糖色,像奶奶第一次学做饭时烙糊的那块饼,糊得发黑,却香得掉泪。香味尽头,是一口“倒扣的大锅”,锅是土铸的,边沿被岁月啃出豁口,豁口上栖着一只“锅巴鸟”,鸟身是脆壳,鸟喙是焦边,眼睛是两粒“晚星”,一眨,就掉下一撮“锅巴灰”。鸟不叫,只张嘴,张嘴就吐出一道“炊烟桥”,桥是灰白色的,软得像刚蒸好的年糕,一端搭在锅沿,一端搭在你们脚尖,像邀你们上桥。
奶奶就在桥那头,却不像奶奶——她变回了小姑娘,两根麻花辫,一条蓝围裙,围裙上绣着“趁热”俩字,字是红线缝的,针脚大得像你们现在的牙缝。她蹲在锅沿,拿一根“老发火柴”当吹火筒,筒口对着锅底,锅底没有柴,只铺一层“锅巴回忆”:有你们小时候掉的第一颗牙、猫第一次抓到的老鼠、灰兔啃坏的月亮边、你炉里炸出的第一粒星。回忆被火一舔,就“噗”地胀成“回忆泡”,泡里播放着无声小电影:电影里奶奶在灶台前踮脚够糖罐,够不着,急得哭,哭出一颗鼻涕泡,泡里映出你们此刻的模样——原来时间也会炒回锅肉,把老的炒嫩,把小的炒香。
“过来呀,趁热。”小姑娘奶奶招手,招得麻花辫一甩一甩,辫梢甩出一串“锅巴铃铛”,铃铛声一响,你们脚底就痒,痒得不得不上桥。桥板是“锅巴砖”,砖缝嵌着“晚星糖”,一踩就化,化得脚底黏糊糊,像踩进刚熬开的麦芽糖。走到桥中间,炊烟忽然往下沉,沉成一张“锅巴秋千”,秋千绳是奶奶六十年的炊烟拧的,坐板是今天中午那块大瓜皮,皮上还有你们的牙印。灰兔先跳上去,耳朵当安全带;猫尾巴一甩,卷住秋千绳当扶手;丫头虎牙“咔”地咬住边缘当刹车;你空袖炉“噗”地吹出一口灰当推进器。奶奶最后一个上来,小姑娘体重轻得像一片锅巴,秋千却猛地一沉,像要把时间压弯。
秋千荡起,先低后高,低时掠过“锅巴巷”,巷里的稻耳朵纷纷鼓掌;高时穿过“锅巴云”,云被荡出一道裂缝,裂缝里露出“下一锅”的轮廓——那竟是一口“天锅”,锅底是晚霞,锅沿是山脊,锅盖是夜幕,锅铲是月牙。锅里炒着什么?看不清,只闻见一股“混合香”:有瓜田的奶味、枣树的焦香、河床的腥甜、稻浪的青涩,还有奶奶六十年的锅巴味,味味交叠,像把你们一天的小命都倒进同一口锅,炒成一盘“趁热大杂烩”。
秋千越荡越快,快得风都追不上,风只好变成“锅巴风筝”,挂在你们身后“猎猎”响,筝面画着一只“时间锅”,锅里的水正从“午”滚到“晚”,水蒸气凝成“锅巴雪花”,一朵一朵往你们领口钻,钻进去就不化,只在心口烙出一个小圆疤,疤里嵌着“下一锅”的倒计时。丫头虎牙最先数,数得声音发颤:“三、二、一——”还没落音,秋千忽然“咔嚓”一声,绳断了,断口喷出一股“锅巴瀑布”,瀑布是逆流的,把你们往上冲,冲得四仰八叉,却没人害怕,因为奶奶的小姑娘辫子早已散成一张“锅巴网”,网眼刚好兜住你们的慌张。
瀑布尽头,是“天锅”的锅盖,锅盖此刻正被月牙铲轻轻挑起一条缝,缝里透出“下一锅”的第一缕光——那光不是金,不是银,而是“刚出锅”的暖,暖里带着一点“焦”,像你们此刻的心跳,跳得急,却香得踏实。奶奶先把你们一个一个塞进去,像往炉膛里添四根小柴;自己最后爬,爬得麻花辫重新聚成老发火柴,火柴头“嚓”地一声,划破夜幕,划出一声久违的“咕咚”——锅盖合拢,天锅点火,时间正式开炒。
锅里黑,却黑得香,像闭着眼走进奶奶的老厨房,厨房里没有灯,只有灶膛里一撮“锅巴火”,火光照出四张小脸:灰兔耳朵贴锅沿,听“下一锅”的先声;猫尾巴盘成问号,问“下一锅”的火候;丫头虎牙咬住舌尖,尝“下一锅”的预告;你空袖炉鼓成风箱,把“下一锅”吹得噼啪响。奶奶的声音从锅底浮上来,浮得极慢,像怕把你们吵醒:“娃,别睁眼,让锅巴自己找你们。”
话音刚落,黑暗就“咔嚓”一声,裂开一道“锅巴缝”,缝里先掉出一只“锅巴月亮”,月亮不大,刚好够捧,表面却烙满“趁热”的指纹,指纹是你们的,也是奶奶的,更是那些年里所有炒过锅巴的人。月亮一落地,就“噗”地胀成一张“锅巴床”,床腿是脆的,床板是酥的,床头嵌着一粒“晚星”当夜灯。你们被香味牵着,自动滚上床,滚得姿势各不一样:灰兔蜷成“月亮兔饼”;猫盘成“芝麻猫卷”;丫头趴成“糖霜虎丫”;你仰成“火星炉塌”。奶奶最后躺下,躺下时,她的小姑娘影子“呲啦”一声裂成两半,一半回到六十岁,一半留在六岁,两半影子一合,正好拼成一张“锅巴被”,被角绣着“下一锅”的倒计时——这一次,数字是“一夜”。
被子里暖,暖得梦都发芽。梦里你们回到瓜田,却不再是瓜,而是四粒“锅巴籽”,籽壳是脆的,籽仁是甜的,仁里包着“下一锅”的预告:预告说,明早太阳出锅时,你们会带着新长出的“锅巴牙”,咬开傍晚的缝,咬出一口“更大的锅”,锅里炒着——
先不告诉你们,免得你们馋醒。
锅巴被轻轻鼓包,像有人在下面添了最后一根柴。柴火“噼啪”一声,把“一夜”炒得金黄,炒得连梦都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响声中,奶奶的老发火柴悄悄竖起,像给夜空补了个补丁,补丁上写着:
“娃,明儿个趁热,下一锅——真的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