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冰魄神剑残留的寒气尚未完全散去,映衬着霓凰公主惨白失神的脸色,以及周遭一片死寂的震惊。
白茯苓那句“记得我们的赌约”,如同最后的判决,轻飘飘落下,却重若千钧。霓凰公主嘴唇颤抖,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拒绝联姻?当众宣称看不上主神?这赌注……她真的输得起吗?父王会怎么想?神界会怎么看?主神……又会如何看她?
巨大的恐惧与悔恨瞬间淹没了她,方才那点争强好胜和嫉妒之心,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和这可怕的后果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又可悲。
白茯苓却已不再看她。她转身,步伐从容地走向路无涯,仿佛刚才那场一招制敌的比试,不过是随手拂去了一片落叶。
然而,她并没有立刻离开演武场。在走到路无涯身边,被他自然地伸手揽住腰肢后,她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身,目光再次扫过全场。
这一次,她的视线越过了失魂落魄的霓凰,落在了面色铁青、眼神复杂的凤主赤煌身上,最终,定格在了那个一直沉默伫立、冰蓝色眼眸深不见底的沈清辞脸上。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倦意,却如同最冷的冰锥,刺破空气,直抵人心。
然后,她用一种不大、却足以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漫不经心:
“霓凰公主,你想当这个侧妃,尽管去当。”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锋利如刀的笑意,目光依旧锁着沈清辞:
“毕竟,千万年前,本后就拒绝过当他的侧妃。”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某些尘封已久的隐秘!千万年前?!那岂不是……在泠音还是神界战神、青珩尚未登临主神之位时?他们之间,竟然还有过这样的过往?主神曾欲纳泠音为侧妃?而泠音……拒绝了?
神界一些资历极老的神将、凤族长老,似乎想起了什么古老的传闻,脸色变幻不定。
白茯苓仿佛没看到众人骤变的脸色,继续用那种平淡却字字诛心的语调说道:
“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谁爱当,谁当去。”
她微微歪头,目光掠过沈清辞身侧面无血色、摇摇欲坠的苏见夏(揽月),又扫了一眼呆滞的霓凰,最终落回沈清辞那双仿佛凝结了万载寒冰、却又在深处剧烈震荡的眼眸上,红唇轻启,吐出一句轻飘飘却重逾山岳的话:
“反正……都一样。”
都一样?
侧妃是谁,都一样?
在他心里,在他身边,是谁,都一样?
这不仅是贬低霓凰,更是将沈清辞、将他身边“圣后”与“侧妃”的位置,都一同踩进了尘埃里!是对他过往情意(如果有)的否定,是对他如今处境的无情嘲弄,更是对她自己曾经坚持(拒绝为侧妃)的最终注解——看,你给的,我不稀罕。别人抢的,我也不屑。
沈清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冰封般的面容下,仿佛有瓷器碎裂的细响。宽大袖袍中的手,指节已捏得发白,甚至渗出了淡金色的神血,他却浑然不觉。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死死地锁着白茯苓,里面有痛到极致的荒凉,有被彻底否定的暴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近乎绝望的悲怆。
都一样?
在她心里,他青珩,他沈清辞,他给予的一切,他身边的位置……竟已轻贱到“都一样”的地步了?
白茯苓却仿佛对他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目光免疫。她收回视线,不再看他,而是仰起脸,看向揽着自己的路无涯。
脸上的冰冷与嘲讽瞬间褪去,换上了一种带着娇蛮与绝对占有欲的明媚笑容,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
“本后嘛……”
她拉长了语调,环顾四周,确保每个人都听得到:
“只当正妻!”
四个字,掷地有声,霸气凛然。
然后,她抬手,用手指戳了戳路无涯坚硬结实的胸膛,用一种近乎撒娇、却又带着十足威胁的语气,大声道:
“拒绝纳妃!”
“夫君~”她唤得又甜又脆,眼睛却危险地眯起,盯着路无涯血瞳深处,“听到了没有?!”
不等路无涯回答,她下一句话,更是石破天惊,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魔尊敢纳妃……”
她顿了顿,笑容越发灿烂妖异,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不介意,自己来当这个魔尊!”
轰——!!!
此言一出,不仅魔域众魔将骇然变色,连神界和凤族众人也惊得瞠目结舌!
自己当魔尊?!这意思是,如果路无涯敢娶别人,她就要……篡位?!以魔后之身,夺魔尊之位?!
这是何等的狂妄!何等的霸道!又是何等的……对自身实力的绝对自信,以及对路无涯毫不掩饰的“威胁”!
路无涯血瞳猛地收缩,盯着怀中这个笑靥如花、却说着最“大逆不道”话语的女人,心头那股复杂的情绪如同沸水般翻腾。恼怒?有一点。但更多的,竟是一种被这极致霸道宣言所激起的、近乎战栗的兴奋与征服欲,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或许名为“纵容”的东西。
他知道,她是认真的。以她的实力、手段、以及在魔域如今日渐稳固(甚至可能超越他)的威望,她若真想当魔尊,绝非不可能。
他忽然低笑出声,笑声沙哑,带着魔尊特有的邪气与不羁。他收紧手臂,将白茯苓更紧地箍在怀里,低头,几乎与她鼻尖相触,血瞳中闪烁着危险而炽热的光芒:
“娘子既为正妻,又如此‘贤惠’,为夫岂敢有二心?”
他这话,等于默认了她的“威胁”,甚至带着几分配合的戏谑。
白茯苓满意地笑了,这才将头靠回他肩上,仿佛刚才那番惊世骇俗的宣言只是夫妻间的玩笑。
她最后瞥了一眼演武场上神色各异的众人,尤其是那个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沈清辞,以及面如死灰的霓凰和神情恍惚的苏见夏,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没意思,回去了。”
路无涯揽着她,转身,两人在魔域众将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演武场,返回客苑。
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场面,和一群心神遭受巨大冲击、久久无法回神的旁观者。
凤主赤煌看着失魂落魄的女儿,又看看脸色阴沉如水的主神和圣后,只觉得头疼欲裂,这场“双婚”,还未开始,就已是一地鸡毛,波折横生!霓凰这赌约……该如何收场?!
沈清辞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冰蓝色的眼眸,依旧望着白茯苓离去的方向,只是那里面,再无波澜,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空洞,与深埋其下的、即将喷薄的毁灭暗流。
都一样?
只当正妻?
拒绝纳妃?
好,很好。
白茯苓,你总是知道,如何用最残忍的方式,将我心头的伤疤,再次血淋淋地撕开,再撒上最烈的盐。
他缓缓转身,甚至没有看苏见夏一眼,也没有理会霓凰,径直朝着神界客苑的方向走去,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孤寂与寒意。
苏见夏望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演武场上那柄孤零零插在地上的凤翎剑,以及瘫软在地、无声流泪的霓凰,心中一片凄然。
天道神契另一端传来的、那冰冷死寂到极致、仿佛连痛苦都冻结了的情绪,让她也如同置身万丈冰窟。
这场由霓凰挑起、白茯苓“应战”的比试,最终以如此戏剧性且震撼的方式落幕。
不仅分出了胜负,更揭开了伤疤,留下了更深的隐患,以及那位魔后殿下,不容置疑的“正妻宣言”与“篡位威胁”。
栖凰阁的上空,赤金色的结界光芒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明日那场注定无法平静的“双婚同辰”,在经历了这样一场插曲后,又将走向何方?
所有人心中,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