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魔域大营。
白茯苓宿醉的头痛已被自身魔力化解，此刻正斜倚在软榻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矮几边缘，暗红色的眼眸望着帐顶流动的魔纹，似乎在出神。
路无涯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她已换下了那身华丽的“陨星魔罗裙”，只着一件简单的暗红色束腰长衫，长发披散，眉心的赤印在略显昏暗的帐内光芒内敛，少了几分昨日的张扬魅惑，多了几分沉静的锐利。
他走到她对面坐下，血瞳打量着她：“娘子一大早就在这儿发呆，莫不是……又在想什么‘好事’，准备再去哪里恶心神界一番？还是又惦记上哪家宝库，准备去打劫了？”
白茯苓回过神，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勾：“打劫？神界现在怕是各个要紧地方都加了十层八层的防护，瞪大眼睛等着我去呢。这时候再去，不是自投罗网么？”
路无涯挑眉：“那你这般神情，所思为何？”
白茯苓坐直身体，眼中掠过一丝精光：“打劫是强攻，自然不宜。不过……‘扫荡’点自家的东西回来，总可以吧？”
“自家？”路无涯一时没反应过来。
“嗯。”白茯苓点点头，语气理所当然，“前神界战神，泠音的神殿。”
路无涯血瞳微缩，随即嗤笑一声：“你去扫荡你自己的‘故居’？这算什么？贼不走空，连自己家都不放过？”
“那怎么能算‘贼’呢？”白茯苓理直气壮，“那是我以前住的地方，里面的东西，自然都是我的。我如今‘搬家’了，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天经地义。难不成还留给神界那帮老古董充公，或者……让某些人睹物思人，平添烦恼？”她说到最后，语气略带讥诮。
“都有什么好东西，值得你专门跑一趟？”路无涯倒是来了兴趣。
白茯苓掰着手指头数起来，眼睛微微发亮：“我藏了好多好看的衣裳——不是神界制式的那种，是我自己搜集或设计的，有些料子现在可能都找不到了。还有不少首饰，有些是战利品，有些是别人送的……哦，法器也有几件顺手埋下的，虽然现在可能用不上了，但材料应该不错。丹药么……我自己炼的不多，但以前那些神官仙君们‘孝敬’的，还有瑶光母亲留下的一些珍品，我都埋了几瓶在神殿地基的聚灵阵眼里，现在去挖，药效应该正好。”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属于“酒鬼”的得意笑容：“最重要的是——酒！我当年可是在神殿地下偷偷挖了个不小的酒窖，藏了好多从各处搜罗来的好酒！凡间的佳酿，仙界的玉液，甚至还有从西海龙宫骗……咳，换来的‘龙涎香’！那可都是我的心肝宝贝，走的时候太匆忙，没来得及带，心疼死我了！现在去取回来，正好给你当‘聘礼’的一部分！”
她说得眉飞色舞，仿佛那不是一次潜入敌后的危险行动，而是一次愉快的“回乡取物”。
路无涯听得嘴角直抽，尤其是听到“聘礼”二字，又想到她那些“心肝宝贝”般的藏酒，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这女人，对酒的执念真是刻进骨子里了。
“你想回神界，去你的旧神殿？”路无涯收敛神色，沉声道，“那里虽然是你的旧居，但如今你身份已变，神界定然有所监控，即便不如其他重地森严，也绝非坦途。而且你目标明显，一旦被发现……”
“所以你不能去。”白茯苓打断他，语气果断，“你目标太大，魔尊亲自潜入神界腹地，一旦暴露，那就是直接宣战了，不好玩。我自己去，轻车熟路，就算被发现了，打不过我还跑不过吗？”
她眼中闪烁着狡黠与自信：“再说了，我上次‘拜访’神界各处的时候，特意绕到泠音神殿外围远远看了一眼。那里……似乎无人看管，起码明面上没有重兵。想来神界也觉得，一个叛徒的旧居，没什么价值，又晦气，懒得浪费兵力吧？正好便宜了我。”
路无涯仍有疑虑：“即便如此，也太过冒险。你若真缺什么，魔域库藏任你取用，何必……”
“那不一样。”白茯苓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有些东西，还是旧的好。” 她随即又像是掩饰什么，摆摆手，“哎呀，你放心，我有分寸。拿了东西就走，绝不节外生枝。”
路无涯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问道：“你当真……只是为了去拿你自己的旧物？”
白茯苓眼神微不可察地飘忽了一瞬，随即理直气壮地瞪回来：“不然呢？”
路无涯血瞳微眯，也不点破，只是慢悠悠道：“我看你，其实更想去的地方……是青珩的宝库吧？”
白茯苓被说中心事，脸上闪过一丝被戳破的懊恼，随即又变成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你怎么知道？！”
她凑近路无涯，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像个发现了宝藏秘密的孩子：
“我跟你说，我还在神界的时候，有一次……咳，偶然路过他的私人宝库外围，隔着禁制瞥见过一眼，里面有个首饰，可好看了！通体是用‘星河碎晶’和‘永夜寒髓’打造的，样式特别，又清冷又璀璨，跟我以前那件‘寒穹星辉袍’绝配！我惦记了好久！”
她咂咂嘴，遗憾道：“可惜啊，他那宝库禁制太厉害，守库的老头修为又深不可测，我试了几次都打不过，也溜不进去，只能放弃。”
说到这里，她眼中重新燃起斗志，拍了拍路无涯的肩膀，语气带着怂恿和谋划：
“下次！下次有机会，你想办法，把他从神界引出去，搞点大动静，吸引他的注意力！然后……我就去‘参观’一下他的宝库！顺手嘛，就把那个首饰‘拿’回来！”
她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件首饰戴在自己身上的样子：“到时候，我穿‘寒穹星辉袍’，戴那个首饰，气死他！让他当年小气，不给我！”
路无涯：“……”
他看着眼前这个前一秒还在冷静分析局势、谋划“扫荡”自家旧居，下一秒就为了件惦记已久的首饰而眉飞色舞、甚至开始策划调虎离山去偷老情人（？）宝库的女人，只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和荒诞感涌上心头。
这女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对正事和私欲的划分，永远这么……清奇又执着。
“所以，”路无涯扶额，总结道，“你这次‘扫荡’泠音神殿，是练手加取旧物。真正的目标，是沈清辞宝库里那件你惦记了好久的首饰？”
“聪明！”白茯苓打了个响指，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孺子可教也！”
路无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那你打算何时动身？需要我如何配合？”他最终还是问道。尽管觉得她这计划夹杂了太多私心且有些不靠谱，但他也清楚，她决定的事，很难改变。与其让她独自冒险，不如尽力配合，确保安全。
“不急。”白茯苓重新靠回软榻，恢复了几分慵懒，“等神界因为堕神渊的事，注意力稍微转移一些再说。至于配合嘛……”
她狡黠一笑：“你先好好养伤，把魔宫给我守好了。等我从‘娘家’拿了‘嫁妆’和‘聘礼’回来，咱们再慢慢谋划……怎么把主神大人‘请’出他的宝库。”
路无涯看着她眼中那熟悉的、混合着算计、兴奋与一丝孩子气的光芒，心中那点无奈渐渐化为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纵容的叹息。
罢了。
她想玩，就陪她玩吧。
反正这神魔两界，自从她堕魔归来，就没太平过。
再多添一笔“魔后扫荡前神殿，并觊觎主神私藏”的戏码，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帐内，两人就着“扫荡”与“偷首饰”的计划，低声商议起来，气氛竟有种诡异的……和谐与默契。
而远在神界，那座已然空置、染尘的“泠音神殿”，以及主神私人宝库中某件璀璨清冷的首饰，似乎都隐隐感应到了某种来自远方的“惦记”，在寂静中，无声地等待着那位不速之客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