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泠音神殿。
这座曾属于战神泠音的巍峨殿宇,自主人叛离堕魔后,便迅速衰败冷落下来。神界虽未明令拆除,却也再无人维护打理。往日流转的神光早已黯淡,华美的玉阶蒙尘,雕梁画栋间结起了蛛网,庭院中的仙草灵花无人照管,大多枯萎,只有少数生命力顽强的杂草在缝隙中疯长。整座神殿笼罩在一种繁华落尽的寂寥与淡淡晦气之中,连巡逻的天兵都刻意绕行,更无神官愿在此驻足。
正如白茯苓所料,这里看似无人看管,是神界防御网中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但她偏偏就选了大白天来。
“有谁会想到,贼是大白天来的?”隐匿在神殿外围一处灵力紊乱的阴影中,白茯苓望着那座熟悉又陌生的殿宇,暗红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被一抹狡黠取代。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最不可能的时机往往最顺利。
她如同鬼魅,身形几个闪烁,便悄无声息地越过外围残破的警戒法阵(甚至都懒得修复),落在了神殿主殿前空旷的广场上。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下,给这座破败的宫殿镀上了一层苍白的金光,更显凄清。
几乎在她落地的同时——
远在神界中心,主神殿深处,正在批阅文书的沈清辞,执笔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冰蓝色的眼眸微微抬起,望向泠音神殿的方向,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冰层下暗流涌动的波澜。
他能感觉到。
她回来了。
回到那座曾经充满她气息、如今却已荒芜的“家”。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刺痛,混合着隐秘的悸动,悄然攥紧了他的心脏。他没有动,也没有派出任何神兵神将,只是静静地、仿佛透过无尽空间,“看”着那个方向。
白茯苓对此一无所知(或许有所猜测但不在意)。她熟门熟路地穿过空旷的主殿,绕过倾倒的屏风,来到后殿属于她私人的区域。
书房、寝殿、练功室……她看都没多看一眼,径直走向最深处一面看似普通、却镌刻着隐秘空间阵纹的墙壁。
这里,是她当年私下开辟的小宝库入口。除了她自己,连最亲近的侍从都未必清楚具体位置和开启方法。
她伸出手,指尖凝聚魔力,按照记忆中的轨迹,在那繁复的阵纹上快速勾勒。
然而,当年留下的开启印记,需要的是纯净的神力。她如今一身魔元,属性相冲,阵纹仅仅亮起一瞬,便剧烈闪烁起来,发出抗拒的嗡鸣,眼看就要触发内部的警报甚至自毁机关!
“啧,麻烦。”白茯苓皱眉,却没有慌乱。她当年设置这个宝库时,留了个后手——一个极度羞耻、她以为永远用不上的声纹口令。
眼看着阵纹光芒越来越不稳定,她咬了咬牙,闭上眼,用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飞快又含糊的语调,对着墙壁低喊:
“我……我爱青珩!”
最后一个字落下,那剧烈闪烁、即将崩溃的阵纹,骤然间稳定下来,光芒转为柔和的冰蓝色,墙壁悄无声息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了后面隐藏的、并不算太大却堆满了各色箱匣的空间。
几乎就在她喊出口令的同一瞬间——
主神殿内,一直“注视”着这里的沈清辞,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手中的神玉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案几上,溅开几点墨渍。
冰蓝色的眼眸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以及一丝被这突如其来的、久违的(尽管可能是被迫的)告白所击中的、近乎眩晕的悸动。
她……她用了那个口令?
那个她当年设置时,红着脸死活不肯告诉他具体内容、只说是个“无聊玩笑”的口令?
她喊了……“我爱青珩”?
即便知道她此刻多半是为了打开宝库不得已而为之,即便知道她喊出这话时恐怕咬牙切齿、满脸嫌弃,但那个久违的称谓(青珩,而非沈清辞或主神),和那四个字组合在一起,依旧像一道猝不及防的暖流(或者说电流),狠狠击中了他冰封万载的心湖,激起了滔天巨浪。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那副又气又恼、却又不得不妥协的别扭模样。
嘴角,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虽然那弧度很快又沉了下去,被更深的痛楚与复杂覆盖。
宝库内,白茯苓看着顺利打开的入口,松了口气,随即脸黑了下来,对着空气低声骂了一句:“靠!当年真是脑子进水了设这种口令!”
她摇摇头,甩开那点不自在,闪身进入宝库。
里面果然如她所言,藏品丰富。几个大箱子里整整齐齐叠放着她当年搜集的各种漂亮衣裙,风格各异,从飒爽的战袍到飘逸的仙裙都有,料子果然都是难得的上品。几个小一些的匣子打开,里面是各式精美的首饰,有些还镶嵌着罕见的宝石,灵光隐隐。角落里堆着几个玉瓶,是她埋下的丹药,封存良好。最里面,是她心心念念的“宝贝”——十几个大小不一的酒坛酒缸,被她用小型空间阵法保护着,保存完好,酒香隐隐透出,让她这个酒鬼瞬间眼睛都亮了!
“发了发了!”白茯苓眉开眼笑,也顾不得感慨,立刻开始干活。她袖袍一挥,强大的魔元卷出,如同秋风扫落叶,将宝库内所有箱子、匣子、玉瓶、酒坛……通通打包,一股脑儿收进了自己的储物空间,连角落几块垫箱子的、她当年觉得好看捡回来的荧光石都没放过!
真正的“扫荡”,寸草不生!
做完这一切,宝库内空空如也,只剩下灰尘在光线中飞舞。
白茯苓拍拍手,满意地点点头。正准备离开,目光却落在了那重新变得黯淡的入口阵纹上。
她眼珠一转,恶作剧的心思又上来了。
走到墙边,再次伸出手,不过这次不是打开,而是修改。
她指尖魔气缭绕,在那冰蓝色的阵纹上快速勾勒篡改,将原本的声纹口令彻底覆盖、替换。
很快,新的口令设置完成。
她对着墙壁,用一种清晰而戏谑的语调,试了试新口令:
“泠音是傻子。”
阵纹微微一闪,算是确认。
“完美!”白茯苓打了个响指,脸上露出恶作剧得逞的坏笑。这下,以后谁要是还想用口令打开这空荡荡的宝库(虽然可能性极小),就得先骂一句她自己!
做完这最后一件“小事”,她不再停留,身形化作一缕轻烟,顺着来路,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泠音神殿,迅速远遁,消失在神界茫茫云海之中。
从头到尾,她这趟“白昼扫荡”,如入无人之境,顺遂得不可思议。
第二天。
一则爆炸性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速传遍三界,引发了比之前魔后骚扰各处更大的轰动!
【惊!前战神泠音(现魔后白茯苓)之神殿,于光天化日之下遭神秘洗劫!内库被搬空,寸草不留!现场仅留下被篡改之入口禁制,新口令疑似为对前战神之嘲讽!】
【据悉,魔后白茯苓嫌疑最大!疑似重返“故居”,取回“私藏”!神界颜面再度扫地!】
【三界热议:魔后此举,是单纯取回旧物,还是对神界的又一次极致羞辱?】
神界上下,再次哗然!尤其是那些知道泠音神殿早已荒废、疏于防范的神官,更是脸上无光,又气又愧。这魔后,简直把神界当成了自家后院,想来就来,想拿就拿!
而主神殿内,沈清辞看着呈报上来的、详细描述了现场情况(包括被篡改的口令内容)的玉简,沉默了许久。
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因为她昨日那句口令而泛起的涟漪尚未完全平息,此刻又添了几分无奈,几分纵容,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淡的笑意。
搬空自己的旧神殿?
还改了那样的口令?
这果然……很“茯苓”。
一如既往的胆大包天,记仇,又带着点孩子气的恶劣。
他挥手让禀报的神官退下。
独自一人时,他望向虚空,仿佛还能看到昨日她在那空荡宝库前得意坏笑的模样。
低声自语,带着无尽的怅惘与一丝极淡的宠溺:
“傻子……”
“你若真是傻子……该多好。”
那样,或许就不会痛,不会恨,也不会走到如今这般,让他痛彻心扉又无可奈何的境地。
而魔域之中,成功“扫荡”归来的白茯苓,正得意洋洋地向路无涯展示她的“战利品”,尤其是那些珍藏的美酒。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她拍开一坛龙涎香的封泥,陶醉地嗅了嗅。
路无涯看着她那副财迷又酒鬼的样子,血瞳中情绪复杂,最终只是哼了一声:
“接下来,是不是该谋划……怎么去‘参观’某人的宝库,拿那件你惦记了好久的首饰了?”
白茯苓眼睛一亮:“知我者,夫君也!”
两人相视,一个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贼光,一个血瞳深处藏着纵容与算计。
新一轮的“折腾”,似乎又在酝酿之中。
而三界的目光,已然再次聚焦于这位永远不按常理出牌、将神界搅得鸡飞狗跳的魔后殿下身上。
不知她下一次,又会带来怎样的“惊喜”(或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