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魔联盟总部的禅院内,灯火通明。
马凤埋首于一堆卷宗和地图之中,指尖蘸着朱砂,在地图上标注着各方汇集而来的、关于魔教势力活动的地点。
红色的小点如同恶疮,零星散布在江北、河西乃至部分中原腹地,虽未连成一片,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蔓延之势。
连日来的统筹协调,让他对这个新生的联盟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内部千丝万缕,牵一发而动全身。
点苍派的敷衍,金刚门的疏离,以及诸多中小门派各自的小算盘,都让他深感掣肘。
他能调动的,目前主要还是武当、丐帮、少林等核心门派的力量,以及自己直属的“凤影”。
“总盟主,”玉磬子道长走了进来,眉头微锁,“点苍派的谢无忧长老派人送来口信,说其掌门传书,滇南边境有异族蠢动,需加强防范,原定派往江北的弟子,恐要暂缓行程。”
又来了。
马凤心中微叹,面上却不动声色:“知道了,有劳道长回复,联盟理解点苍派的难处,抗魔亦需稳固后方。”
玉磬子叹了口气,低声道:“这已是第三家了。皆是借口。”
马凤抬起眼,目光清冽:“无妨。强扭的瓜不甜。先将愿意出力的力量整合好,打出几场漂亮仗,届时,观望者自会做出选择。”他顿了顿,问道,“派去接触金刚门的人,有回信了吗?”
陈孤雁恰好此时踏入,闻言摇了摇头,脸色不太好看:“赫连铁树还是闭门不见。他门下弟子口风很紧,只说他伤势未愈,不便见客。我看这老小子,是被魔教打怕了,要么就是存了别的心思!”
马凤沉默片刻。金刚门地处西域与中原交界,对拜火教理应了解更多,他们的态度至关重要。赫连铁树此举,确实耐人寻味。
“继续留意,但不必强求。”马凤吩咐道,“眼下,我们需要一场胜利,一场足以震慑魔教、也能提振联盟士气的胜利。”他的手指点向地图上河西走廊的一个点,“这里,‘黑风寨’,据报已明确投靠魔教,成为其一个重要的物资中转点。寨主‘黑心虎’武功不弱,但并非魔教核心。拿它开刀,正合适。”
玉磬子和陈孤雁凑近观看,都点了点头。
目标选择得当,既是魔教羽翼,又不至于太过棘手导致首战受挫。
“此事,就由……”马凤正欲分派任务。
突然,禅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高呼,打破了夜的宁静。
“八百里加急!边关军报!”
一名风尘仆仆、身着驿卒服饰的汉子,在一名少林武僧的引导下,踉跄着冲进禅院,他盔歪甲斜,满面尘土,嘴唇干裂,显然是多日不曾停歇。
“军报?边关?”陈孤雁一愣,“朝廷的军报,怎会送到我们这里?”
那驿卒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举一份插着羽毛、染着血渍的牛皮信筒,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不是朝廷!是……是镇北将军郭韬郭将军,命小人拼死送出来的!寻靖王殿下!郭将军说,朝廷……朝廷恐已指望不上,唯有靖王或可救边关!”
靖王殿下?玉磬子和陈孤雁皆是一震,猛地看向主位上的青衫少年。
马凤瞳孔骤缩,心脏猛地一跳!
郭韬!
他的旧部!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此?
还用了“靖王”这个称谓!
定是“凤影”或者阿依玛那边,有消息辗转传到了边关。
郭韬此举,是到了何等绝望的境地,才会将希望寄托于一个“已死”的王爷,甚至不惜将边关军报送来武林联盟?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快步上前,接过那沉甸甸的信筒。
入手冰凉,还带着塞外的风沙气息。
他挥了挥手,示意那驿卒先下去休息。
拆开信筒,取出里面的绢布,展开。
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间写就,甚至能看到几处被血渍晕染的痕迹。
“臣,镇北将军郭韬,泣血百拜……”
“柔然、室韦等部,联合西域不知名势力,聚兵二十万,猛攻边关!鹰嘴峡……鹰嘴峡已失守!副将赵昆……赵昆殉国!”
“敌军势大,装备精良,更有诡异手段,非寻常军队可比!北疆三镇已沦陷两座,百姓惨遭屠戮,烽烟遍地!”
“臣等死守镇北府,然粮草将尽,援军迟迟不至!朝廷……朝中主和之声甚嚣尘上,以国库空虚、不宜浪战为由,欲行招抚之策!割地、赔款、称臣……此乃亡国之兆!”
“臣知殿下身处江湖,然边关百万军民性命系于一线!朝廷已不可信!唯有殿下,曾屡破柔然,威震北疆,或能力挽狂澜!”
“臣郭韬,并边关数十万将士,叩请殿下,念在昔日情分,念在黎民苍生,设法施以援手!迟则……一切晚矣!”
“……若殿下得见此书,臣……恐已为国捐躯。北疆……拜托了!”
信的内容不长,却字字泣血,句句惊心!
鹰嘴峡失守!
赵昆殉国!
二十万联军!
朝廷主和!
……
一个个消息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马凤的心头。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拿着信纸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虽然远离朝堂,但对北疆局势一直有所关注,却没想到竟已糜烂至此!
更令他心寒的是朝廷的态度!
割地赔款?
这是在饮鸩止渴!
之前被灭掉嚣张气焰的柔然竟然卷土重来!
“总盟主,信上……”玉磬子见马凤神色不对,关切地问道。
马凤深吸一口气,将信笺递给玉磬子和陈孤雁传阅。两人看后,亦是面色大变,震惊不已。
“二十万联军!这……这规模远超以往!”陈孤雁失声道。
“朝廷竟欲再次主和?这……这是要将北疆拱手让人吗?”玉磬子也感到难以置信。
马凤闭上眼,脑海中闪过边关的烽火,惨死的百姓,殉国的赵昆,还有郭韬那绝望的呐喊。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片熟悉的土地,闻到了血与火的味道。
朝廷……他那个名义上的父皇,还有他那两位争权夺利的兄长,在国家存亡之际,想的竟然还是自身的权位和所谓的“维稳”?
他们难道不知道,柔然和那疑似拜火教的势力,胃口绝不仅仅是这点边地吗?
一股巨大的愤怒和无力感涌上心头。他本以为,自己脱离了那个旋涡,可以专注于江湖之事,对抗魔教。可现实却残酷地告诉他,庙堂与江湖,从来都是一体两面。魔教之祸与边关之危,看似两条线,却在“西域不知名势力”这里,隐隐交汇了!
拜火教……难道他们在江湖兴风作浪的同时,也在协助柔然等部,意图从外部撕裂辽国的防线?若真如此,其图谋之巨,远超想象!
“总盟主,”玉磬子沉声道,“此事关系重大,已非单纯江湖恩怨,关乎国运民生!我等……该如何应对?”
陈孤雁也看向马凤,等待着他的决断。这一刻,他们不再仅仅将马凤视为武林联盟的总盟主,更从他与这封军报的关联中,窥见了他身上所背负的、远超江湖的沉重使命。
马凤缓缓睁开眼,眸中所有的迷茫和疲惫已被一种冰冷的决绝所取代。他走到那张巨大的地图前,目光锐利如刀,先前的红色小点与此刻北疆大片的“沦陷区”相比,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魔教要除,边关,也要救!”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两者,恐怕本就是一体!”
他猛地转身,看向玉磬子和陈孤雁:“玉磬子道长,烦请你立刻将此间情况,详细禀报清虚盟主和玄慈大师。陈长老,动用一切丐帮渠道,核实边关军情,并密切关注朝堂动向!”
“是!”两人肃然领命。
“另外,”马凤略一沉吟,“以我的名义,草拟一份联盟通告,将边关危急、朝廷主和之事,择要告知各派。不必强求他们参与国战,但需让他们明白,倾巢之下,安有完卵!魔教与异族勾结,其目的,绝不仅仅是江湖!”
他要借势,借这天下大势,借这亡国危机,来敲打那些还在固守门户之见、保存实力的门派!他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这场斗争的本质!
“那……我们是否要出兵边关?”陈孤雁问道,这无疑是最大胆的想法。
马凤摇了摇头,眼神深邃:“联盟初立,根基未稳,贸然介入国战,力有不逮,亦名不正言不顺。当务之急,是打好对魔教的第一仗,稳住联盟阵脚,同时……”他顿了顿,“我要知道,朝堂之上,究竟是谁在主导这和议!郭韬将军那边,我会设法联系。”
他心中已有计较。边关要救,但如何救,需要策略。朝廷的路走不通,或许,可以借助其他的力量,比如……阿依玛的汗鲁部?还有,他必须弄清楚,朝中是哪些魑魅魍魉,在行此卖国之事!
玉磬子和陈孤雁领命而去,禅院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留下马凤一人。
他再次拿起那封染血的军报,指尖拂过上面潦草的字迹,仿佛能感受到郭韬写下它们时的绝望与期盼。
边关急讯,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嵩山之上,也彻底打破了马凤试图暂时偏安江湖的幻想。朝堂的争论,边关的烽火,武林的暗流,终于不可避免地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