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仍握着薛明蕙的手腕,两人一同穿过地下通道的安检门。警报器嗡鸣,红光扫过他们的身影,他却始终未松手,径直将她带入指挥中心最深处。
房间宽敞,四壁布满屏幕,中央矗立着一座立体沙盘,山川河流、关隘地形清晰可辨。室内光线昏暗,唯有操作台泛着蓝白色的冷光。几名身穿作战服的技术人员端坐前方,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
薛明蕙倚着医疗椅缓缓坐下,呼吸比先前平稳了些。她沉默不语,目光落在沙盘上那道U形山谷。那里没有标注名称,但地貌竟与她梦中见过的一幅古图惊人相似。
谢珩走到沙盘前,指尖划过谷底。“这里叫虚风口。”他低声道,“三十七年前,边军曾在此歼灭一支敌后小队。对方装备精良,却也在十分钟内全军覆没。”
一名技术员抬头问道:“我们现在布防是不是太早?监控尚未发现异常目标。”
“不早。”谢珩按下遥控器,沙盘随即放大,显露出地底岩层结构,“过去七十二小时,这片区域的地磁波动了三次,每次持续十一分钟,间隔恰好四小时。这不是自然现象。”
他调出卫星热成像图。“看这些点。表面看似无人,但如果调低温度阈值——”
画面一变,十几个模糊的红影悄然浮现于山谷两侧的密林之中。
“他们在地下构筑了掩体,”他说,“用隔热材料遮蔽体温,等雷达扫描过后再活动。这是北狄的老战术,十年前已弃用,如今却再度启用。”
薛明蕙忽然咳嗽起来,抬手捂住嘴,指缝间渗出血丝。春桃连忙递上水杯,却被她轻轻推开。
“别用帕子。”她声音微哑,“我怕血会动。”
谢珩回头看了她一眼,走过来站在她身旁。“你不必看了。”他说,“这一轮,我不需要预知。”
她摇头。“我不是想动用血纹……我只是想知道他们有多少人。”
“人数不重要。”他转身回到主控台,开启通讯频道,“通知工程组,按b计划铺设电磁干扰带,重点覆盖虚风口东西两侧断崖下方。另外,在第三号高点架设脉冲发射器,功率设定至临界值。”
“临界值?”技术员迟疑,“可能会误伤我们的无人机。”
“就是要让他们以为能安全通过。”谢珩盯着沙盘,“他们依靠神经链接操控外骨骼,一旦信号中断,行动必然混乱。我们只需等待那一刻。”
话音刚落,主屏幕骤然转红。
警报响起。
所有分屏切换至外围监控画面:一群身着迷彩服的人正穿越雷区,步伐整齐划一,精准避开每一个感应点。其中几人颈间挂着狼牙挂坠,随动作轻轻晃动。
“发现目标!”技术员迅速报告,“共计三十四人,携带重型武器,部分个体呈现能量反应。”
谢珩眯起眼。“放他们过第一道防线。”
“什么?”操作员一怔,“他们快要进入核心警戒圈了!”
“我说,放他们进来。”他的声音不高,语气却不容置疑。
薛明蕙扶着椅子站起身。她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已清明。“你想引他们进山谷?”
“不只是进去。”谢珩打开一段加密指令,“我要他们相信,我们在那里召开会议。”
他输入代码,启动伪装通讯系统。数秒后,山谷附近的设备开始播放一段对话——两名军官正在讨论转移指挥部的事宜,语气急促,仿佛临时决定。
“他们会听。”薛明蕙低声说,“北狄的人惯于寻找破绽。越是不该有动静的地方,越容易引起他们的注意。”
谢珩点头。“所以我只放五分钟。太久,反而会引起怀疑。”
监控中,那支队伍果然改变了方向。原本直扑正门的主力小队转向东北,朝虚风口行进。他们行进迅速,却在山谷入口处停下。
一人蹲下,伸手轻触地面。
“他们在探测震动。”技术员紧张地说,“有人察觉异样了。”
谢珩不动声色。
十秒后,那人起身,挥手示意继续前进。
整支队伍鱼贯而入,消失在山谷深处。
“关闭所有主动雷达。”谢珩下令,“开启被动侦测,保持静默。”
灯光彻底熄灭,整个房间陷入黑暗,唯有沙盘仍散发着微弱光芒,勾勒出山谷轮廓。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忽然,监控画面轻微一颤。
紧接着,所有屏幕上原本显示的红点接连闪烁,随后逐一熄灭。
“电磁脉冲生效。”技术员声音发紧,“干扰覆盖整个山谷。敌方外骨骼失灵,神经链接中断。”
谢珩凝视沙盘,嘴角微微牵动。“特种部队呢?”
“已从南北两侧完成包抄,距离目标三百米。”
“动手。”
命令下达三分钟后,战斗结束。
画面上,那些人倒在地上抽搐,有人试图爬起,身体却不受控制。空中传来螺旋桨的轰鸣,数架黑色无人机掠过,投下封锁网。
“清点俘虏。”谢珩沉声道,“所有人单独隔离,进行生物扫描。特别留意皮肤是否有暗红色纹路。”
技术员记录完毕。
薛明蕙一直未曾开口。她望着沙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许久之后,才轻声问:“你说他们用了血脉改造?”
“那些纹路。”谢珩调出一张图像,“和我体内的一样。不是纹身,而是自生组织。他们将自己变成容器,承载北狄的力量。”
“像崔姨娘那样?”
“不一样。”他摇头,“她是被控制的。这些人是自愿的。他们清楚代价,依然选择了这条路。”
她闭上眼。
再睁开时,视线落在沙盘角落的一处高地。“那里……是不是有个废弃的观测站?”
“是。”谢珩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我没去过。”她说,“但我梦里见过。石桌上刻着半幅图,旁边有一根歪斜的铁杆,像是天线。”
谢珩沉默片刻,转身对着通讯器下令:“派一组人前往该观测站,仔细搜查。任何电子设备,哪怕只是碎片,全部带回。”
“是。”
房间里恢复安静。
其他人各司其职,只有偶尔响起的键盘声打破沉寂。
薛明蕙慢慢坐回椅子。胸口闷胀,仿佛压着千斤重物。春桃端来药碗,她接过,却未饮用。
“你不该拦我。”她忽然开口。
谢珩背对她站在主控台前。“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每咳一次,都是以命换讯。我不允许。”
“可万一……他们还有后招呢?”
“那就等下一波。”他转过身,“我们守住了第一道防线。接下来,我会以第十世的阵法重布结界。你不必再出血了。”
她没有回应。
他知道她在担忧什么。那些未曾出口的话,那些深埋记忆中的死亡景象。她害怕自己撑不到最后。
但他更怕她死在胜利之前。
一小时后,前线传来消息。
观测站已被控制,现场发现一台老旧服务器,硬盘仍在运转。技术人员恢复数据后,从中提取出一段重复播放的影像。
谢珩命人将画面投射至主屏。
影像模糊,似是手机拍摄。一间昏暗的屋子,墙上挂着一幅画——正是美术馆中那幅《雪地将军图》。
镜头缓缓移动,停在画框背面。
一行字迹刻在那里:朔月令行,魂归北境。
与三生石上的文字如出一辙。
“他们早已准备妥当。”薛明蕙轻声说,“不只是袭击,还有别的计划。”
谢珩凝视那行字,拳头渐渐收紧。
通讯器突然响起。
“报告,b组清理现场时发现异常。服务器连接了一条隐蔽光纤,信号流向未知。我们尝试切断,但……”
“但什么?”
“它反向激活了我们的一台备用主机。目前系统显示,某个程序正在自动下载资料。”
谢珩快步走向终端。
屏幕上,进度条正缓慢上升。
来源地址无法追踪。
文件名仅有一个代号:hx-9。
“这是什么?”技术员问。
谢珩盯着那个名字,脸色骤变。
他一把抓起对讲机。“所有人注意!立即断开所有内部网络!物理切断!马上执行!”
无人敢迟疑。
数秒之内,指挥中心所有外网线路被拔除,主机转入离线状态。
可进度条……还差百分之三。
薛明蕙望着屏幕,忽然伸手按住心口。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
谢珩察觉异样。“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
下一瞬,身子轻轻一震。
一口鲜血自唇角溢出,滴落在衣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