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安静得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明明已经深夜，但桑义却觉得自己的大脑异常清醒，一丝睡意也没有。
他靠在历澜怀里，能清晰地听到对方平稳有力的心跳，也能感受到他手指在自己手背上无意识地、一下下轻轻摩挲的触感。
桑义微微抬起头，看向历澜。
车窗外的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给他添了几分落拓不羁的味道。历澜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手指也停了动作，侧过头，垂眸看他：“怎么了？”
桑义看着他那双在昏暗光线里依旧清晰明亮的眼睛，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焦躁和……不满。
他撇了撇嘴，小声嘟囔，语气里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和试探：“你大半夜把我拉过来，说让我陪你……就真的只是干坐着。”
这话问出口，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脸热。
历澜挑了挑眉，眼神里闪过一丝玩味和了然，他故意放慢语速，反问道：“那……你想做什么吗？嗯？”
桑义被他这直白的反问噎了一下，脸更红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扭过头，嘴硬道：“切！我才不想呢！谁稀罕！”
心脏却在胸腔里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历澜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让人心头发颤的磁性。
他伸出手，轻轻捧住桑义的脸，将他固执扭向一边的脑袋又转了回来，让他面对着自己。
桑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历澜已经低下头，一下，又一下，轻柔而珍惜地吻着他的唇。
不是那种充满侵略性的深吻，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安抚，一种无声的倾诉。
桑义愣住了，唇上传来温软而克制的触感，让他心里那股莫名的焦躁奇迹般地平息了一些，但另一种更深的不安却悄然滋生。
他感受着历澜的温柔，却忽然觉得，这温柔里，带着一种近乎告别的意味。
在历澜又一次轻轻吻过他的唇角时，桑义终于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却坚定地推开了他。
历澜的动作顿住，看着他，眼神带着询问。
桑义深吸一口气，直视着历澜的眼睛，声音有些发颤，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恐惧：“历澜……你现在对我做的这一切，你今晚说的这些话……就好像……好像在告诉我，你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他无法忽视。
历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没想到桑义会如此敏锐。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伸出手，再次将桑义用力地搂进怀里，紧紧地抱着，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否认，只是这样沉默地抱着他。
桑义被他抱得几乎喘不过气，但这一次，他没有挣扎。
他能感觉到历澜手臂的用力，能感觉到他胸膛传来的、比平时稍快的心跳。
这种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让他心慌。
“为什么……” 桑义的声音闷在他怀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你为什么不说话？历澜，告诉我，你到底要去做什么？是不是很危险？”
历澜的下巴抵在桑义的头顶，感受着他身体的微颤。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决绝。
他没有回答桑义的问题，反而低声请求道：“桑义，你能不能……把你今天在基地门口，没有说完的话，现在……完完整整地对我说一遍？”
桑义愣了一下，从他怀里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今天在基地门口……他想说什么来着？
哦，他想让历澜别走，他想让历澜留下来……
他看着历澜那双深邃而带着某种期待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
他张了张嘴，那些在心底盘旋了无数遍的话，此刻终于清晰地、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说了出来：
“历澜，我想要你……离开战神基地。
我想让你……来到中心基地，来到……我身边。”
说完，他紧张地看着历澜，等待着他的反应。
历澜听完，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那笑容不同于平时的戏谑或冷淡，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释然和满足的浅笑。
他抬手，轻轻抚过桑义的脸颊，指尖带着眷恋的温度，声音低沉而温柔：“够了。”
有这句话，就够了。
这让他知道，他的决定不是一厢情愿，他的奔赴不是毫无意义。
桑义希望他留下，希望他去到他身边。这就够了。
另一边，中心基地深夜的会议室里，灯火通明。
气氛却有些凝重。
林小桑听完苏断和阿绝带来的消息，眉头紧紧蹙起：“你的意思是……历澜和战神基地的那个卫磊，有过什么……交易或者约定？而他如果要脱离战神基地，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苏断点点头，表情严肃：“详细的内情我们也不完全清楚，但大致是这样。
历澜在战神基地的地位和能力，卫磊不可能轻易放他走。
肯定有某种约束或者条件。”
阎冥沉声接话：“这么说，历澜这次执意要脱离战神基地……恐怕不会顺利。
卫磊不会放过他这个顶尖战力的。”
林小桑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语气里满是担忧：“桑义那孩子……当年他父母出意外牺牲后，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出来，表面上看着乐呵呵的，其实心里那道疤一直都在，如果历澜这次……再出什么事的话，我怕他……”
他不敢想下去。
一直沉默的池镜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苏断看了他一眼，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接道：“知道你要说什么，直接去战神基地，把历澜‘抢’过来，或者……帮他摆平卫磊。”
池镜耸了耸肩，表情带着点无奈：“现阶段看来，这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总不能看着历澜自己去送死，然后让桑义再经历一次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
郑佑闻言，不赞同地拉了池镜一下，低声道：“那不就等于咱们中心基地要和战神基地正式开战了吗？这……”
林小桑叹了口气，摇头：“而且，以历澜那个骄傲和固执的性子，他恐怕不会愿意接受这种‘帮忙’。
他会觉得这是施舍，或者让他欠下还不清的人情。
他要走，也一定是想靠自己的力量‘干干净净’地走。”
阿绝在一旁淡淡点头，补充道：“这点我赞成。
历澜那个人……自尊心强得可怕。
他认定的路，一定会自己走到底，哪怕头破血流。”
苏断也附和：“没错，他现在最想要的，恐怕就是能堂堂正正地站在桑义面前，以一个自由之身，而不是靠着谁的庇护或者施舍。”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沉默。
他们明白历澜的选择，也理解桑义的担忧，但似乎……无能为力。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废弃加油站旁的车里。
历澜看着怀里终于因为疲惫而沉沉睡去的桑义，眼神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小心地将人放平在后座，用外套盖好，自己则轻手轻脚地下了车，靠在车门上，静静地看着天色一点点亮起来。
桑义醒得比预想的早，或许是因为心里记挂着事。
他睁开眼，看到站在车外的历澜，立刻坐起身。
历澜听到动静，转过身，拉开车门：“醒了？我送你回基地。”
桑义看着他，摇了摇头，眼神坚定：“我不想回去，历澜，我想在这里等你，你……会回来的，对不对？”
他问得小心翼翼，带着最后的期待。
历澜看着他眼中那抹希冀的光芒，心脏像是被刺了一下。
他避开桑义的视线，看向远处战神基地模糊的轮廓，声音有些干涩：“在这里……太危险了。
听话，我先送你回去，我保证……”
“我不回去！”
桑义打断他，声音提高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历澜，我就在这里等你，我想等你。”
他不想再被留在安全的地方，独自等待一个不确定的结果。
历澜看着桑义固执的眼神，知道劝不动他。
他叹了口气，妥协道：“好，那你答应我，一个小时。
如果一个小时后，我还没回来……你就立刻开车回中心基地，不要回头，也不要去找我。
答应我，好不好？”
桑义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才缓缓点了点头：“……好。”
历澜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完成了某种交代。
他最后深深看了桑义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桑义忽然伸出手，用力把他拉了回来。
历澜猝不及防，身体被拉得向后一仰，还没站稳，桑义已经踮起脚尖，仰起脸，轻轻地、飞快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那是一个很轻的吻，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和深深的依恋。
桑义退开一点，看着历澜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地敲在历澜心上：“历澜，很多年前……我没有等到我的父母回来。”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却努力维持着平静，“但是这一次……我想等到你回来。”
历澜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却又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和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头，脸上露出一个带着血性和温柔交织的笑容：“好。”
他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