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双原本蕴含着表演式严肃与惋惜的黑眸,此刻只剩下一种极致的,仿佛能解剖灵魂的探究,以及一丝混合着困惑与浓烈兴趣的光芒。
他微微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他显得更加迷人,却也更加危险。
他凝视着霍恩佩斯意识所在的方向,唇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半晌,才用一种清晰得如同耳语,却又重重砸在霍恩佩斯意识深处的声音说道。
“林愿……很奇怪。在你的灵魂波动深处,我似乎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故人的气息。”
故人?!
顿时,这个词就如同最寒冷的冰锥,带着刺骨的凉意,瞬间贯穿了霍恩佩斯的整个意识。
什么故人?谁的故人?
他甚至还来不及捕捉那丝一闪而过的突然悸动,那股强大的,来自现实世界的拉力便再次袭来。
比上一次更加粗暴,更加不容抗拒,几乎立刻就将他猛地从这段充满谎言与陷阱的记忆中狠狠拽离。
——
“呃!”霍恩佩斯猛地睁开双眼,剧烈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眼前一片漆黑,无数金色的光斑在黑暗中乱窜。
胃里翻江倒海,他几乎要呕吐出来。
他发现自己依旧僵硬地坐在书桌前,后背的衣物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冰凉的黏腻感。
四肢百骸也随之传来一种极度脱力后的酸软和冰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不规则地跳动着,撞击着他的耳膜,发出咚咚的巨响。
“霍恩!”斯内普几乎是扑过来的,如果这个词能用来形容西弗勒斯·斯内普的话。
他冰凉而略显粗糙的大手,此刻就宛若铁钳般紧紧抓住了霍恩佩斯的双肩,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那双总是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情绪的黑眸,此刻更是被纯粹的焦虑和恐惧所占据,正紧紧锁住霍恩佩斯苍白得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声音甚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显得有些变形。
“回答我!感觉怎么样?意识是否清晰?有没有哪里疼痛或者被侵蚀的感觉?!”
“教……教授……”霍恩佩斯的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带着明显的颤抖。
他正努力地聚焦视线,直到眼前模糊的重影渐渐合并,许久,才总算对上了斯内普那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
“我……没事。只是……头晕得厉害……像……像被扔进了麻瓜的洗衣机……”
“没事?!”斯内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愤怒和后怕。
“看看你自己!你的脸色简直比被月光长期照射的曼德拉草还要难看!跟在地窖最阴冷的角落里放置了整整一星期,覆盖着霉菌的尸体别无二致!”
说着,他根本不给霍恩佩斯任何辩解或缓和的余地,一把就将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动作看似粗暴,实则另一只手已经迅速而稳固地托住了霍恩佩斯发软的后背,几乎是将他半抱在怀里,支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现在!立刻!马上!跟我去医疗翼!你需要庞弗雷夫人最全面、最彻底的检查!任何一点灵魂层面的震荡或者精神力的损耗都不能忽视!”
“教授,我真的……只是消耗过度……”
霍恩佩斯试图表达自己只是精神透支,但斯内普此刻就像一头被触动了唯一逆鳞的守护兽,任何关于霍恩佩斯健康的细微风险,在他眼中都被放大成了致命的威胁。
他的脑海中甚至不断回响着霍恩佩斯被拉入记忆前那一刻的眼神,以及刚才他醒来时那瞬间的脆弱,这几乎要让他忍不住彻底失控。
“我说了,闭嘴!保留你的体力!”
斯内普低吼道,几乎是半强制性地揽着他,以一种与他平日阴沉沉稳形象不符的迅疾步伐,冲向办公室门口。
美杜莎雕像似乎也感知到了主人濒临爆发的焦躁与恐慌,石质的面孔上顿时露出一丝拟人化的担忧,几乎是立刻,就无声而迅速地滑开了厚重的石门。
通往医疗翼的路程,在霍恩佩斯的感觉中,漫长而又短暂。
他靠在斯内普坚实却明显紧绷的肩上,几乎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透过厚重黑袍传来的,细微而无法抑制的颤抖。
斯内普身上那股混合了多种魔药材料的清苦冷冽气息,此刻仿佛也成了他混沌意识中唯一清晰的坐标。
这份过于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担忧,就好似一股温热的暖流,注入在了他冰冷的四肢百骸,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安心交织的复杂感受。
庞弗雷夫人看到被斯内普几乎是“押送”来的霍恩佩斯,尤其是他那惨白如纸的脸色时,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瞬间,她就展现出了雷厉风行的一面,让西弗勒斯将霍恩佩斯安置在最近的病床上后。
不过片刻,一连串的诊断魔咒,就如同柔和的光雨般落在了霍恩佩斯身上。
斯内普就站在床边,像一尊散发着生人勿近寒气的黑色雕像。
他那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庞弗雷夫人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变化,仿佛她只要皱一下眉头,他就会立刻拆了整个医疗翼。
终于,在经过一番详细而紧张的检查后,庞弗雷夫人才直起身,转向斯内普,语气尽管严肃,却带着一丝宽慰。
“放心吧,只是过度精神消耗导致的严重虚弱和魔力波动不稳,西弗勒斯。”
“类似于经历了极其强烈的精神冲击,或长时间的高度精神紧张。”
“幸运的是,没有发现任何灵魂损伤的迹象,也没有检测到黑魔法残留或精神控制的痕迹。”
“但是,”她加重了语气,目光扫过霍恩佩斯,“他需要绝对的静养,至少二十四小时,不能让大脑再思考任何复杂或耗费心神的事情,否则可能会留下相对长期的精神疲惫隐患。”
也是这个结论,顿时就让西弗勒斯紧绷如弓弦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毫米,但他紧皱的眉头并未舒展。
“你确定?我希望你没有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异常。”他的声音依旧低沉而充满压迫感。
“我的诊断从未出过错,西弗勒斯。”
庞弗雷夫人语气坚定,“他现在最需要的是睡眠和放松,而不是你的过度紧张。”
最终,斯内普抿紧了薄唇,不再说话,但依旧坚持让霍恩佩斯在医疗翼的病床上躺了将近三个小时。
期间西弗勒斯还亲自监督霍恩佩斯喝下了两杯庞弗雷夫人特制的,效果强劲但味道堪称灾难的安神滋补药剂。
直到霍恩佩斯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微弱的血色,呼吸也变得绵长平稳,陷入了药物作用下真正的沉睡。
斯内普这才勉强的同意了庞弗雷夫人的建议,用最温和的漂浮咒,小心翼翼地将依旧沉睡的霍恩佩斯送回了地窖办公室里,他那间隐秘的私人休息室。
将霍恩佩斯安顿在那张铺着墨绿色丝绸床单的四柱床上,细心地为他掖好被角,斯内普才拖着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战般疲惫的身躯,回到外面的办公室。
他没有坐在办公桌后,而是颓然跌坐在壁炉旁的那张扶手椅上,将脸深深埋入苍白的,骨节分明的手中。
直到此刻,那强撑着的冷静外壳才彻底碎裂,露出内里汹涌的后怕与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