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霍恩佩斯的目光依旧坚定,没有丝毫的动摇与怯懦。
也是这时候,西弗勒斯才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即使自己此刻动用教授的权威强行阻止,这个骨子里始终保留了罗斯林恩某种特质的男孩,也绝不会轻言放弃。
甚至,他可能会在自己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以更危险的方式去探寻。
而在绝对的劣势下,他只能不得不进行战术性的冒险,将风险控制在可承受的范围内。
即使这个“可承受”的范围,对他而言,也如同走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之上。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办公室里凝固。
壁炉跳跃的火光在斯内普过于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将他内心天人交战的痛苦挣扎,几乎暴露无遗。
而他那始终紧握着魔杖的手指,也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就连时间,也仿佛在他的眼里变得格外漫长
终于在不知多久的等待后,他才从喉咙深处挤压出一声几乎破碎的,饱含着无尽无奈与更深沉担忧的叹息。
几乎是极其艰难地,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这个动作,就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保持最高警惕。”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
“将你的意识锚定在现实,记住你是谁,身在何处。一旦感知到任何精神侵蚀、意识模糊或场景扭曲,不要犹豫,立刻全力挣脱!我会在外面……”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决,“我会确保连接通道的稳定,并在必要时刻,不惜一切代价将你拉回来。”
得到这来之不易的,充满沉重代价的许可,霍恩佩斯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将那混合着魔药清苦与斯内普身上独特冷冽气息的空气深深吸入肺中。
接着,他重新看向日记本,提笔写道,笔迹沉稳,且不见丝毫慌乱。
‘好,你带我去看看吧。’
几乎就在他笔尖离开纸面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本看似死物的黑色日记本,仿佛瞬间被注入了邪恶的生命力,封皮上荡漾开一层幽暗的,好似能吸摄灵魂的乌光。
顿时,霍恩佩斯只感到一股无可抗拒的,强大的拉力猛地作用在他的意识核心上,眼前的景象,开始如同被投入漩涡的油彩般疯狂地扭曲、旋转、剥离。
色彩混合成一片混沌的光流,迅速模糊、远去。
而这样的错觉,哪怕只有一瞬间,也让他感到自己就好似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能感觉到自己被抛入了一条由纯粹光影构成的、没有尽头的隧道,且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向前飞驰,失重感紧紧将他包裹,直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猛地向前一推。
——
双脚落地的实感传来,带着一种陈旧尘埃的气息。
而他就站在一条霍格沃茨的走廊里,熟悉而又陌生。
格局依稀可辨,但墙壁上悬挂的肖像画人物衣着显然更为古早,火把的光芒也更加昏黄黯淡,将一切笼罩在一片怀旧而压抑的氛围中。
就连空气里漂浮的五十年前的尘埃,都仿佛带上了时光独有的陈旧气味。
然后,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走廊尽头的两个身影吸引。
其中一个是身影高大到有些笨拙,穿着明显不合身的、打着补丁的鼹鼠皮外套。
而那乱蓬蓬的黑色头发下,是一张写满惊慌与无措的年轻脸庞——正是少年时期的鲁伯·海格。
他此刻正紧紧抱着一个用厚布遮盖的大箱子,手臂因用力而微微发抖,仿佛那里面是他全部的珍宝,也是他恐惧的源泉。
而站在他对面的,则是一个黑发,面容英俊得近乎完美,身姿挺拔的斯莱特林级长——汤姆·里德尔。
只见他穿着整洁的校袍,胸前的级长徽章闪烁着冷硬的光芒。
他的表情是恰到好处的严肃,带着一种沉痛的惋惜,那双深邃的黑眼睛里,却仿佛隐藏在冰封湖面下涌动的暗流。
“海格,”里德尔的声音平稳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说服力,“我必须报告这件事。隐瞒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八眼巨蛛是魔法部明确规定的5x级极度危险生物,它杀了人,一个无辜的学生!霍格沃茨的校规,绝不能容忍这样的威胁存在。”
“不,汤姆,求你,不是阿拉戈克!”
海格的声音带着哭腔,巨大的身躯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它很温顺,它是我孵出来的,它不会主动伤人……一定是弄错了……”
但里德尔显然不想听他所谓的狡辩,只见缓缓地摇了摇头,动作优雅,却带着终结般的冷酷。
“证据链很完整,海格。在它的栖息地附近发现了……不幸的痕迹。”
“我很抱歉,真的。但为了学校里其他所有人的安全,我别无选择。”
说着,他抬起手,动作流畅地挥了挥魔杖。
同一时间,几名教授的身影从走廊拐角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们的脸上同样带着凝重和一丝不忍。
而为首的便是霍格沃茨的前任校长阿芒多·迪佩特,他看着海格,最终,也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记忆的画面就如同精心编排的舞台剧,一幕接着一幕地上演,向他展示着“完整”的“真相”。
海格如何被心爱的“怪物”八眼巨蛛阿拉戈克所牵连,如何在证据面前百口莫辩,最终被开除出霍格沃茨。
而汤姆·里德尔则因为“勇敢”地揭发了这起“严重威胁学校安全”的事件,保护了其他学生,获得了霍格沃茨的特殊贡献奖。
而他的形象,在那时众人眼中,简直高大、正直。
至于霍恩佩斯,他作为一个纯粹的,无法干预的旁观者,只能被迫看完了这整场演出。
但他的理智,却在疯狂地敲响警钟。
不对!这和他所知的核心逻辑完全相悖!
海格的阿拉戈克是蜘蛛类生物,而这次袭击事件中的受害者,洛丽丝夫人和科林·克里维,他们是被某种力量瞬间石化,这与八眼巨蛛的攻击模式显然是截然不同的。
更重要的是,里德尔在这段记忆中的表现,简直完美得过了头。
他的每一句台词,每一个眼神,每一次看似无奈的抉择,都像经过无数次排练,精准地引导着观看者走向他唯一预设好的结论——海格是罪魁祸首。
就在记忆的场景即将如同褪色的油画般消散,那片熟悉的昏暗走廊再次如同背景板一样浮现时,异变再生。
记忆中的汤姆·里德尔,那个十六岁的,英俊得令人移不开视线的级长,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过了身。
他的目光,不再是投向记忆中的海格或是那些作为背景板的教授,而是穿透了时间的壁垒,穿透了记忆的虚幻与现实的界限。
近乎精准地,直直地看向了作为旁观者的霍恩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