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低头认错,秦良玉也不再多言,在众将惊愕的目光中,稳步走向主位。
沐昌祚也颇知进退,当即起身离座,退居侧席。
秦良玉目光扫过墙上悬挂的一幅详尽地图,不禁对沐昌祚多了几分认可。
待她落座,厅内气氛骤然变得微妙而凝重。
此时,沐昌祚眼角余光悄然打量着秦良玉,嘴角浮现出一抹冷意。
秦良玉率先开口道:
“本将军方才已详细询问过传令兵,此次进攻神户关的叛军,主力乃是以木邦宣慰司的叛贼为首。”
“此外尚有不少小股势力及依附于他们的土司部族。”
“此乃一举歼敌的大好时机,本将军之意,趁其不备,一战全歼,待平定此股叛军后,顺势南下推进。”
秦良玉话音刚落,一名将领突然出声打断道:
“平南伯,叛军可是有三万兵马啊,我军能够南下的兵力,估计也就三四万左右吧。”
“所以我们在兵力上,并无明显优势。况且神户关一带尽是崇山峻岭、密林遍布,地形险要,大军难以展开,更无法有效推进作战。”
“不知平南伯有何破敌良策?依末将之见,还请详细道来,若确可行,再行定夺不迟。”
话音未落,另一人随即接口道:
“正是如此,用兵岂能儿戏?一言而决,须得讲究天时、地利与人心,务必依据实情而动。”
“末将镇守边疆多年,常与各土司头领交涉,对他们性情也算略知一二。”
“这些人极为奸诈,作战惯于避强击弱,若闻我大军压境,必先遁走深山,届时我们劳师远征,恐怕徒劳无功。”
二人所言,令原本就紧张的气氛更加凝重。
在场众人皆心知肚明,这分明是以请教为名,行质疑挑衅之实。
秦良玉似早已预料,神色从容,淡淡问道:
“不知两位尊姓大名?”
最先开口者立即抱拳禀报:
“末将是平夷卫指挥使赵广。”
“末将是大理卫指挥使刘一虎。”
“不必着急,待本将军把话说完,尔等再提异议也不为晚。”
“本将军之意,大军分为两路:一路正面南下,驰援神户关,直面叛军主力,务必将敌牢牢牵制。”
“另一路则由铜壁关迂回穿插,绕开敌军防线,深入其后方,形成夹击之势,定可一举歼灭。”
“届时本将军将下令胡海,主动放弃神户关,放叛军入境。”
“他们兴兵北犯,无非为占地盘、劫掠粮草财物,只要让他们得手入境,便绝不会轻易撤走。”
“本将军敢断言,他们一旦深入,必然贪恋所得,久留不归。”
“不知两位指挥使,可还有其他高见?”
赵广与刘一虎彼此对望一眼,却再无言语,显然已无反驳余地。
“平南伯,您初至云南,或对本地情形尚不熟悉。”
“神户关乃据险而建,地势极其险恶,周围数十里皆为狭窄崎岖的山径密林。”
“大军绕行,不仅耗时费力,即便成功抵达,也早已疲惫不堪,如何还能与叛军决战?”
眼看己方再度陷入被动,亲兵千户沐勇终于按捺不住,一心要挫一挫秦良玉的威风。
秦良玉自然毫不退让,当即反问:
“那本将军问你,叛军三万之众,又是如何集结至关前的?”
沐勇顿时语塞,竟无法应答。
“本将军身为统帅,职责在于统筹全局,调度诸将,部署战略。”
“你们只需服从军令,率部杀敌、效命疆场即可。若有战功,本将军自会上奏朝廷,为尔等请赏。”
“若遭败绩,亦必追查责任,一一分明,绝不姑息。”
“若是本将军战略失误,自有朝廷与陛下裁断责罚;但若有人违抗军令,阳奉阴违,擅自行动以致损兵折将——”
“本将军也绝不会顾念私情,该当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不论何人皆同此例。”
说罢,单手抽出背后久置的尚方宝剑,朗声道:
“此乃陛下亲赐尚方宝剑,凡有不遵号令者,本将军有权先斩后奏。”
言毕,又特意看向沐昌祚,语气沉稳:
“黔国公,您虽为副将,亦不例外。”
而秦良玉所定之策,最终被证明极为精准且高效。
在猛攻持续六日之后,胡海接获秦良玉密令,佯装不敌,主动撤离神户关。
叛军全然未察此为计谋,占据关隘后,连片刻休整也未进行,旋即再度集结兵力,挥师北上。
然而尚未行进多远,他们便迎面遭遇了鲁钦所率的一万五千援军。
鲁钦当即根据地形安营扎寨,意欲与叛军展开持久对峙。
叛军首领见此情形,误以为明军怯战,不敢主动出击。
士气正盛的他们,仅隔一日便开始对明军阵地发起进攻。
虽其兵力占优,但实际战斗力却极为低下。
鲁钦甚至发现,部分叛军士兵竟无制式兵器,手中仅握竹竿、木棍之类。
这些人显然系临时裹挟或仓促招募而来。
而鲁钦的任务正是在此牵制敌军数日,因此纵使对方拥兵三万,他也毫无惧色。
果然,叛军连日猛攻皆被明军击退。
因叛军缺乏铠甲防护,明军的箭矢与火器如同夺命利器,一旦命中,非死即伤。
故而叛军伤亡极重,短短三日之间,死伤人数竟达三千有余。
这般损失令其难以承受。
一些小部落首领亲睹前线惨状后,本就意志动摇,遂萌生撤军之念。
但他们全然不知,在其后方,秦良玉已亲率五千精锐悄然逼近,彻底切断了他们的退路。
此刻,她正疾速向神户关挺进,意图发动突袭,实现前后夹击,一举歼灭敌军。
叛军大营之内,各部土司首领与酋长围绕退兵一事激烈争执。
几个小部落首领早已暗中达成共识。
阿奴尔虽为总首领,然大战在即,也无法强行压制这几人。
可他内心极为抗拒,不愿轻言撤退。
正当其进退维谷之时,耳力敏锐的他忽然察觉后营隐约传来喊杀之声。
急忙出帐查看,只见后营烈焰冲天,中军营地亦陷入混乱。
此时,士卒急报:明军发动夜袭,我军毫无防备,难以抵挡。
慌乱之中,他只得仓促集结部队准备应战。
就在此刻,原本一直固守营垒的明军竟倾巢而出,对其发起猛烈反攻。
阿奴尔此时已知大势已去,连铠甲都来不及披挂,只能在数名亲兵护卫下仓皇逃窜。
经历一夜激战,明军成功达成既定目标。
斩敌首级一万三千余,俘虏四千余人。
而己方伤亡不足两千,可谓大获全胜。
首战告捷,秦良玉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亲自起草奏疏,派遣快马疾驰入京报捷。
稍作休整后,她即率大军继续南下,直扑叛军老巢——木邦。
与此同时,黔国公沐昌祚亦率领两万兵马抵达缅甸宣慰司,拟以此地为基地,征讨八百大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