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的方临珊,眼睛倏地亮了一下,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又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下巴。
她仰着脸,用一种混合着狡黠和试探的语气,追问道:“我要是还疼,你心疼我吗?”
陈明哲见状,下意识地想别开脸,却发现自己无处可退。
他垂下眼,对上她那双写满“期待”的眼睛,心里那点刚刚冒头的复杂情绪,瞬间被一股莫名的叛逆和别扭压了下去。
几乎是未经思考的,一句硬邦邦的否认脱口而出:“不心疼。”
“为什么?”小妞儿立刻追问,眉头微微蹙起,仿佛这是一个天大的、需要严肃探讨的问题。
她的表情那么认真,认真到让陈明哲觉得荒谬。
是啊,为什么?陈明哲自己也愣了。他凭什么要心疼她?这个绑架他、囚禁他、伤害他、现在还在这里用幼稚问题纠缠他的疯子?
一股夹杂着旧日怨愤和当下无力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甚至带着点自嘲的反击回去:“我凭什么心疼你啊?之前你打我的时候,比这伤得重多了,也没见你手软过。”
话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这话听起来异常幼稚,像两个小孩子在斗气翻旧账。
果然,方临珊听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像是被他的话勾起了某种奇特的“斗志”,或者说是辩论的兴趣?
她微微歪着头,居然真的开始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地跟他算了起来:
“那不一样。我打你,是因为你气我,你讨厌我,你总想跑。”她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逻辑。
陈明哲简直要被她的强盗逻辑气笑了。“方临珊,你讲不讲道理?”
“我不讲道理啊,”小妞儿回答得飞快,甚至有点理所当然:“我要是讲道理,早就死在孤儿院或者那栋破公寓里了。而且讲道理有用的话,我爸爸也不会死了。”
她说最后一句时,语气陡然冷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带着点赖皮的模样:“所以,不讲道理才是我的道理。”
说着,还顿了顿,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像是要找出他话语里的破绽,然后眼睛一亮:“而且,我打你的时候,可没抱着你,没让你靠在我怀里睡觉,也没在你晕倒的时候接住你。”
她越说声音越小,脸颊似乎又泛起了一丝可疑的红晕,但眼神却更加理直气壮,“所以,现在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陈明哲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问完才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居然跟她在这里讨论起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莫非是伤口感染引起发烧,把脑子烧坏了,或者被她传染了疯病。
“就是不一样!”这妞儿坚持着,甚至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戳了戳他胸口的位置,那里刚才被她眼泪浸湿的地方还没干透:“这里,感觉不一样了。”
她指尖的触碰很轻,却像带着微弱的电流,让男人的心跳漏了一拍。于是,猛地抓住她作乱的手指,不想再继续这种幼稚的“探讨”。
“方临珊,你别胡闹。”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试图拿出最后一点威严。
“我没胡闹啊。陈明哲,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拜托嘛。”
这个问题比“负不负责”更具冲击力,像一颗炸弹直接扔进了他本就混乱的脑海:“不好,我不喜欢你。”
“女追男隔层纱呀,万一我追着追着你就喜欢我了呢?”
“不可能!”他几乎是立刻、斩钉截铁地否认,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像是在说服她,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怎么可能喜欢你?我讨厌你,恨你,巴不得离你越远越好!你现在这副样子,只会让我觉得......觉得更莫名其妙,更无法理解!”
他一股脑地把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吼了出来,试图用激烈的言辞划清界限,击退她那不合时宜的“幻想”。
然而,方临珊听完,并没有如他预想中那样发脾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颊和急促的呼吸,眼里竟然慢慢浮现出一种近乎怜悯的了然?
她轻轻抽回被他握住的手指,动作很慢,然后抬起手,用指尖,极轻极轻地碰了碰他紧锁的眉头。
“陈明哲,”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很平静,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爱上一个自己讨厌的人肯定会很累,所以我会努力,让你先喜欢上我。”
话音未落,男人浑身一僵:“我......”但也只是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他就觉得脑子很乱,觉得莫名其妙,觉得自己现在可能真的是哪里不太对劲儿了。
这不,看着他哑口无言、眼神慌乱的模样,方临珊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点苦涩又带着点自嘲的弧度。
她不再逼问,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似乎终于玩累了这场幼稚又伤人的游戏。
“算了。”说着,缓缓的移开视线,看向窗外:“现在我会离你远一点,然后学着李欣的样子生活,给你时间,慢慢的喜欢上我。”
语落,竟也真的不再纠缠,转过身,有些蹒跚地朝着门口走去,背影在晨光中显得单薄又落寞。
陈明哲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脏那处闷疼闷疼的感觉再次袭来,比刚才更加清晰,更加难受。
哪怕只是再吵一架,也好过现在这种令人窒息的、仿佛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失去的沉默。
但他终究是没有出声。
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反复回荡着她刚才那些话,还有自己那幼稚可笑、漏洞百出的反驳。
也许,今天的他,有可能吃错药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傻了吧唧的......
可那一刻的他,是真的很想叫住她,想告诉她,不用去学别人,做自己就好了,做一个不干坏事的方临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