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不甘与一丝微弱的希望,陆尧再次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意识下沉的过程比之前更加顺畅,仿佛【创世】也感知到了他的执念。
混沌如期而至,但这一次,那股熟悉的拉扯感更为强烈,几乎是在他念起的瞬间,眼前的景象便骤然清晰——他又站在了那间熟悉的病房门口。
冰冷的墙壁,消毒水的气味,一切都与时间流中和前几次梦境中看到的别无二致。
甚至,那个仓皇的身影也准时出现——他的父亲,再次如同设定好的程序般,从病房里冲出来,脸上带着惊慌与那抹令陆尧憎恶的窃喜,疯狂逃离。
陆尧额角青筋暴起,怒火在胸中翻腾。但他强行压下追上去的冲动,而是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他集中全部精神,沟通着体内的【创世】,一个强烈的念头在脑海中咆哮:“回去!再回去一点!回到那个男人到来之前!”
与在时间流引擎中那种被动观测、难以干预的感觉不同,在这片由他意识和【创世】共同构筑的梦境领域,他对“时间”的操控感明显增强了!
仿佛拨动一个无形的旋钮,周围的景象开始模糊、扭曲,如同倒放的录像带——
奔跑的男人倒退着回到病房门口,打开的房门关闭,走廊里来往的人影逆向行走……最终,一切定格在了一个相对“平静”的时刻。
陆尧猛地睁开眼。走廊里空无一人,病房门紧闭。
他成功了!他将时间节点回溯到了悲剧发生之前!
他立刻推开病房门,看到母亲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昏睡,呼吸平稳。
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一个念头变得清晰:必须阻止那个男人接近母亲!
他退出病房,守在走廊拐角,很快,电梯门打开,他的父亲走了出来。
男人手里拎着一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果篮,身上穿着皱巴巴的西装,脚下却蹬着一双廉价的凉拖鞋。
陆尧不记得之前看到的场景里有这个果篮,但这细节此刻无关紧要。
在男人经过拐角的瞬间,陆尧猛地出手,一把将他狠狠拽进角落,同时打掉了他手中的果篮,水果滚落一地。
“给我滚!”陆尧压低声音,兜帽下的眼神凶狠如狼。
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坏了,瘫坐在地上,双手抱头,语无伦次地求饶:“别打我!别打我!我、我很快就还钱!我这就是去……去拿钱的路上呢……”
还钱?陆尧微微一怔,随即是更深的怒火。原来他来找母亲,还是为了钱!想到母亲可能因为不愿给钱而遭遇不测,陆尧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猛地抬起!
然而,看着地上这个瑟瑟发抖、狼狈不堪的男人,想到如果此刻杀了他,或许会引发更不可控的后果,甚至可能牵连到母亲,那蓄满力量的拳头,最终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滚就行了!”陆尧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别靠近医院这边,也别再来找孙素!”孙素是他母亲的名字,只要这个男人离开,母亲暂时就是安全的。
这至少证明,过去是可以改变的!
男人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起身,慌乱中几次因为光滑的地板和不合脚的拖鞋差点摔倒,踉跄着冲向电梯,头也不敢回。
看着男人消失,陆尧松了口气,立刻转身返回病房,想去确认母亲的身体情况。
然而,当他再次来到病房门口时,看到的却是令他心脏骤停的一幕——医生和护士正神色紧张地将母亲从病房里推出来,病床快速朝着急救室的方向而去!
现场一片混乱!
“出什么事了?!”陆尧不知道自己是喊出来了还是在心里呐喊,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冲上前,抓住一个路过的护士:“这个病人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护士匆忙地甩开他的手:“突发室颤!别挡路!”说完便快步跟上队伍。
陆尧如遭雷击,僵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瞬间四肢冰凉,走廊里明明没有开空调,他却冷得抱紧了双臂,浑身无处适从。
为什么?为什么赶走了那个男人,母亲还是出事了?!
他不甘心!闭上眼睛,疯狂催动【创世】!
“回去!再回去!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景象再次飞速倒流——推向急救室的病床退回病房,医生护士倒退着离开,病房门关上……时间再次定格在母亲独自在病房的时刻。
叮!
陆尧睁开眼,周围恢复“正常”。
他不再去管那个男人是否会来,直接推开病房门冲了进去。
母亲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脸色虽然苍白,但精神似乎还好。
她看到突然闯进来、穿着怪异斗篷的陆尧,愣了一下,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小伙子,你来找人吗?”
听到母亲熟悉的声音,陆尧鼻腔一酸,连忙低下头,用兜帽死死遮住自己的脸,生怕被她认出,只能含糊地点了点头。
“这里就我一个人住院,恐怕没有你要找的人。”母亲温和地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陆尧身上,总觉得这双眼睛……有些说不出的熟悉感。
陆尧心中激动,正想找个借口多待一会儿,或者提醒母亲注意什么,眼角的余光却猛地瞥见阳台方向——落地窗的窗帘后面,不知何时,竟然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身影!
一个同样穿着深色斗篷、戴着兜帽的身影!
陆尧心中警铃大作,立即冲过去,一把拉开落地窗!
阳台阴影下,那个斗篷人静静地站着,背对着他。
“你是……?”陆尧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声音干涩。
“你知道答案的,不是吗?”斗篷人开口,声音比陆尧更加沙哑、低沉,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疲惫。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陆尧脑中炸开!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想浮现,让他浑身冰凉!
对方接着说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绝望:“不要再白费力气阻止了……你不会成功的,即便你阻止了他,也会由我来做这件事。”
“你什么意思?!”陆尧感到呼吸困难,巨大的不安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强忍着不适上前一步,低吼道,“你说你会做这件事?是什么意思?!”
斗篷人没有转身,只是沉默了片刻,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可更改的事实:“在这个世界线,母亲注定会去世,你,也注定无法得到阳凡,离开这里吧,换一个世界……在那里,或许会有你想拥有的一切。”
“不!不可能!”陆尧捂着发闷的胸口,挣扎着想要反驳。
而就在这时,透过玻璃,他看到病房门被推开——那个他以为已经被赶走的父亲,竟然又出现了!他正朝着病床走去!
“滚开!”陆尧目眦欲裂,想要冲进病房,却被旁边的斗篷人一把死死抓住手腕!
那力量大得惊人,如同铁钳,任凭陆尧如何挣扎,竟无法撼动分毫!
而更令他绝望的是,身后的落地窗不知何时已被关上,窗帘也重新拉拢,彻底隔绝了阳台与病房。
他再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形,连一丝声音都听不到了!
“放开我!”陆尧疯狂挣扎。
斗篷人另一只手却突然伸出,精准地按在了陆尧胸口的【创世】金属球上!他的手指以一种奇特的节奏轻轻转动了几下。
嗡——!
陆尧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一阵发热,随即一片温馨祥和的画面强行涌入他的脑海:
【一个明亮舒适的家中,陆尧和父亲、母亲正围坐在餐桌旁吃饭,三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气氛其乐融融。
这时,门铃响起,陆尧兴奋地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巧笑嫣然的阳凡,她唇红齿白,眼神明亮,透着让陆尧心动的美好。
陆尧欣喜地牵起她的手,将她迎进屋内,向父母介绍着:“爸,妈,这就是阳凡……”】
那画面太过真实,太过美好,几乎是他梦中都不敢奢求的场景!
猛然间,陆尧从这短暂的幻象中回过神来,心中一阵剧烈的抽痛。
那美好的泡影与眼前残酷的现实形成了尖锐的对比,他定睛一看,阳台上的斗篷人已经消失无踪。
他立刻扑到落地窗前,用力拍打玻璃,但窗户已被锁死。他只能透过窗帘的缝隙,模糊地看到病房内有许多身影在慌乱地移动着……
虽然看不到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想象出来——母亲,又一次被推走了,推向那个已知的、绝望的终点。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彻底将他冻结在原地。
斗篷人的话如同诅咒般在他耳边回荡:“……也会由我来做这件事。”
那个‘我’……究竟是谁?
是自己吗?
陆尧呆立在冰冷的阳台上,眼睁睁看着窗帘缝隙后那些模糊晃动的人影,却无力改变分毫。
他试图再次集中精神,催动【创世】的力量,让时间倒流,回到那个男人,或者说,那个父亲再次进入病房之前。
然而,这一次,无论他如何努力,周围的景象如同凝固的琥珀,纹丝不动。
那股在梦境中如臂指使的“时间回溯”之力,仿佛被某种更强大的规则禁锢了,或者……是“他”的权限被剥夺了?
就在这绝望的僵持中,那股熟悉的、源自梦境规则本身的排斥力再次传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粗暴、不容抗拒。
“呃!”现实中的陆尧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额头上布满冷汗,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
他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立刻起身,而是就那样呆呆地坐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冰冷的墙壁。
脑海中,无数的画面和声音疯狂交织、碰撞——
时间流引擎中,那个从病房内向外看的、眼睁睁看着“父亲”逃离的视角……
阳台上,那个沙哑的声音说着“即便你阻止了‘他’,也会由‘我’来做这件事”……
那个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斗篷身影……
以及最后,那只按在【创世】上,轻易扭转了他试图回溯时间的手……
原来如此。
一个冰冷彻骨的真相,如同潜藏在深海下的冰山,终于浮出了水面。
之前在时间流中,那个让他痛苦万分、以为是自己无力改变的母亲被杀害的“第一视角”……那个视角的主人,根本就不是作为旁观者的他!
那个视角,属于另一个自己——那个站在阳台上的、更年长、更绝望、声音沙哑的斗篷陆尧!
是“他”在病房内,目睹了,或者……参与了?母亲最后的时刻。
是“他”看着那个男人仓皇逃离。
而自己,无论是在时间流中作为观测者,还是在梦境中作为干预者,都只是在重复体验“他”早已经历过、甚至可能亲手推动过的绝望轮回!
直到此刻,陆尧才真正明白那句“也会由我来做这件事”背后,所蕴含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含义。
穿越时空……遇到另一个时间线的自己……这种只在科幻作品中出现的概念,竟然以如此残酷的方式,砸在了他的面前。
而那个“自己”所说的,“离开这里,换一个世界,那里会有你想拥有的一切”……
这可能吗?
陆尧原本死寂的心湖,因为这个问题,微微波动了一下。
除非……拥有超越想象的技术力量。
等等!
一个名词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不死鸟!
这个神秘、强大、掌握着时间流引擎和各种超常规技术的组织……他们,是否就拥有这种能够跨越“世界线”或者说“平行宇宙”的终极技术?
boss……他是否知道些什么?
他让自己不断进行时间流扫描,最终的目的,难道不仅仅是窥视未来,而是……为了寻找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
无数的疑问和猜想如同沸腾的开水,在他脑海中翻滚,他迫切地想要去找boss问个清楚,但残存的理智强行拉住了他。
【创世】的存在,是他最大的秘密和底牌。
在彻底弄清boss和整个不死鸟组织的终极目的,以及那个“另一个自己”的真正意图之前,他绝不能将这个秘密和盘托出。
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陆尧这才意识到,在这个漫长而混乱的夜晚,他不仅在时间流引擎里冒险,更在梦境中进行了不知多少次徒劳的尝试。
或许不止两次……随着对【创世】的运用越来越频繁,尤其是在梦境这个似乎更易操控的领域,他感觉自己与金属球的联系正在加深,运用也越发熟练。
现实中的瞬间移动需要刻苦训练来稳定和控制,而梦境中的“时间干涉”……虽然这次失败了,但他确实真切地触碰到了“改变”的可能性,哪怕最终被更强大的力量,或者另一个自己所阻止。
他缓缓躺回床上,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母亲的悲剧,阳凡未知的命运,神秘的【创世】,来自另一个自己的警告与诱惑,以及不死鸟组织深不可测的目的……所有这些,如同沉重的锁链,缠绕着他,也推动着他,走向一个愈发迷雾重重的未来。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仅仅沉浸在个人的悲伤和单薄的执念里了。
他必须更快地变强,更深入地了解真相,无论是关于过去,还是关于那可能存在的……“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