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据也不知道武帝为什么要对他和卫子夫下手。
修缮一新的未英宫椒房殿重新交付使用,在博望苑地下室住了近二十天的卫子夫重新回到故地,不由得泪眼朦胧。
看了看身边的儿子,她百感交集。
明明有一次成功的机会,他为什么偏偏要等到这一次呢?
刘据没有办法和他解释。
逼武帝退位?一纸诏书什么都说明不了,只会让他和身边人陷入危险之中。
他手里有什么牌,武帝全都知道,而武帝有什么后手,他却一无所知。
如今不同了,武帝自作聪明,搞出一个冒名顶替的假皇帝,却没想到假皇帝并不完全受他控制。
到了武帝这个年纪,中风一旦降临,就再也没有好转的可能。
刘据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敢下定决心和他摊牌。
如果折腾一通,只顾一时爽快,最终还是被送上断头台,那不是一个拥有成熟个性的人干的事。
把武帝生有顽疾的事公之于众,便让他上位的过程变得理所应当,而不是“被迫”之类的说辞。
被逼反叛也是反叛,实质上并没有好多少。
既然历史给了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他为什么不好好把握呢?
他的这些真实想法,除了和李茵平,没有任何第三人可以讲出来。
卫子夫的想法却也不完全。
太子是她的儿子,她的儿子性格软弱,遇事不决,她能理解。
不管怎么说,今天总归是把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但是她不理解的是,那个真道长假皇帝,为什么不杀?!
抚摸着形状依旧,但却崭新的布置,卫子夫不停地感叹。
屏退闲杂人等,她把刘据拉到身边坐下,轻声问道,“据儿,你为什么还要留着他?”
刘据知道她说的是青松道长,笑笑道,“他与此事无关,儿臣没必要多做杀孽。况且……他是化外之人,与朝廷本就无关。”
卫子夫摇头叹道,“如惹当初娘狠下心来,直接把刘屈氂杀了,也不会有后来的事。”
刘据笑道,“没有刘屈氂还有张屈氂李屈氂,躲不掉的。”
“据儿,别再吓为娘了好吗?”
卫子夫死死拉住刘据的手,冰冷的掌心让他感受到她的恐惧和不安。
“母后尽可放心,儿臣知道怎么做。”
……
刘据的第一次正式朝会,发布的第一道正式旨意,便是废除李夫人皇后待遇,从茂陵起灵南移五百米,和皇家陵寝分开。
这件事看似不大,但是引起的风波却是一片惊涛骇浪。
“殿下着急了。”
青松道长虽然还是武帝容貌,但语气间已是主仆。
刘据不平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母后之位!”
青松道长笑道,“先帝还在,您此举会惹来非议。”
刘据想不了那么多,他就想让卫子夫安心。
那边葬了一个皇后,她这个活着的皇后算什么?
哪有一个朝代两个皇后的道理?
这件事,他一天都不想等!
长阳宫的秘室里。
超婕妤端着一碗白米饭斜视角落里的武帝。
“有本事你就别吃!”
面前摆放着丰富的饭菜,武帝却一口都不想动。
他在生气。
曾经拥有决定天下人生死的人,竟然打不过一个女人!
“不想吃就不吃!但是有一件事……说出来你可能要生气。”
武帝仍是没有任何反应。
赵婕妤不屑道,“太子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你的李夫人从茂陵移走了。”
“什么?!”
武帝霍然起身,“他凭什么?”
“凭什么?!”赵婕妤哼道,“因为他才是大汉的话事人,他的母亲,也只能是他的母亲才有资格葬在那里!”
“做梦!”
武帝咬牙切齿道,“她不配做我的皇后!”
赵婕妤冷笑不已,“虽然我也想成为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可是我有自知之明,我比不过卫皇后,他李夫人更是望尘莫及!”
“比不比得上,朕说了算!”
武帝想吃人。
赵婕妤格格地笑个不停,“你说了算?你算什么东西呀?”
武帝:“我……”
他握紧的拳头很快又松开。
理智告诉他,惹怒眼前这个女人,对他没有好处!
李夫人移陵的当天,大雨倾盆。
年仅两岁的刘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缩在卫子夫怀里不停地喊着想睡觉。
卫子夫紧紧抱着刘髆,仿佛埋在坟墓中的人是她自己一样。
什么皇后仪仗,各式殉葬品等,只要是超过规格的,一律取出销毁。
卫子夫虽然不忍,但是并没有阻止刘据的所作所为。
她对武帝的恨有多深,对埋在冰冷棺椁中的李夫人恨就有多深。
让刘据意想不到的是,他这种看似毫无道理,几乎不近人情的冷酷做法,却为他赢得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收获。
对那些平日里对太子为人有所怀疑的人而言,太子并不是弱鸡!
“殿下!圣上仍在,您不能这样做啊!”
刘据没有想到,第一个出来反对他的人竟然是司马迁!
“子长,你为何不理解我?”
博望苑的正堂中,那间地下秘室已然打开,刘据坐在里面静思。
一个时辰之前,卫子夫刚刚从这里离开,回到未央宫。
司马迁双目赤红,“臣不想让殿下做一个不仁不义之人!”
“不仁不义?”
刘据咬牙道,“子长,本宫何时做过不仁不义之事?”
司马迁根本就不看他,“殿下,圣上仍在,他老人家做过的事,即便有错,做为人子,您也不能这样做!”
刘据拍案而起,死死地盯着司马迁,“子长,按你的意思来说,就算父皇真的错了,我也要一直跟着错下去,不能更改?”
“不能!”
司马迁梗着脖子说道,“即便要改,那也应该由别人出面,而不太子您!”
“司马迁,你来告诉本宫,谁来做这件事?你吗?”
司马迁一愣,抬眼之间才发现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太子此时一脸怒气……似乎要杀人!
“到了合适的时机,自然会有合适的人出现!”
司马迁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刘据仰天大笑。
司马迁一愣,“殿下,您笑什么?”
刘据咬牙道,“仁慈不代表软弱可欺!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