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在阿瓦隆之岛上显得格外安静。
谢林站在海岸,脸色平静地准备离开。
他转头看向薇薇安。
她站在水边,白色长发垂落,衣袍在夜风中微微摆动,神情比先前更加沉静,仿佛在思考一件重要却迟迟没有开口的事。
“我该走了。”谢林语气温和,“在我离开之前,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薇薇安微微一怔。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谢林身上,那双湖水般清澈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了一丝迟疑,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片刻后,她轻声开口。
“……我的王。”
这一声称呼出口,连空气都仿佛停顿了一瞬。
谢林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她:“薇薇安?”
薇薇安却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反而缓缓走近一步,神情庄重而克制,仿佛不是情绪的流露,而是一种早已埋藏千年的认知被重新唤醒。
“请原谅我的唐突,”她低声说道,“但这是我第一次,在亚瑟王之后,再次这样称呼一个人。”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更轻,却异常坚定。
“在你离开之前,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谢林没有立刻追问,只是点了点头。
他们离开了园林,沿着一条几乎看不出痕迹的古老小径前行。
那条路像是被时间刻意隐藏起来的,既不通向山巅,也不深入湖底,而是横穿过一片被薄雾笼罩的石林。越往前走,周围的魔力就越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历史的回声之上。
最终,雾气散开。
出现在谢林眼前的,是一处并不宏伟,却令人心生敬畏的空地。
一块略微隆起的岩台,像是大地自然形成的王座。而在岩台中央,一柄剑斜斜地插在石中。
剑身已经断裂,只剩下半截。
即便如此,那残存的剑柄与断刃,依旧散发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存在感,仿佛哪怕折断、沉眠,它也从未真正失去过重量。
“这里是……”谢林低声道。
“亚瑟·潘德拉贡的沉眠之地。”薇薇安轻声回答。
她站在岩台边缘,没有再向前一步,语气中带着一种深埋已久的敬意。
谢林点点头表示明白。熟读魔法史的他,自然知道,亚瑟王在临终之前,又回到了那个助他崛起的湖中仙女身边,最后沉眠在王者命定的终焉之地阿瓦隆。
他脸色庄严地对着石台施了一个礼,以表达他对这位着名王者的敬意。不论亚瑟在执政后期犯了什么错,他为大不列颠帝国所做出的贡献是不可否认的。
谢林的目光落在那柄断剑上。
“那是石中剑?”
“是。”薇薇安点头,“亚瑟的第一把佩剑。并非湖中圣剑,而是他被选中、被承认的开始。”
谢林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柄断剑上残留的魔力波动。
那是异常熟悉的味道,仿佛与自己身上的某种特质产生共鸣。
仿佛冥冥中自有感应,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
薇薇安没有阻止。
当谢林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石中剑的剑柄时——
空气骤然一震。
一道低沉却清晰的嗡鸣声在空中响起,仿佛某种封印被触动。石中剑的断刃微微亮起,又很快归于平静。
紧接着,一本古老的书籍凭空浮现,书页自动合拢,悬停在谢林面前。
封面上,熟悉而古老的文字《阿巴太尔》清晰浮现。
谢林的呼吸明显一滞。
“这是阿巴太尔第五卷?”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巴太尔共八卷,他一路追寻至今,也不过才集齐前四。没想到,第五卷竟然一直沉睡在这里,与亚瑟的遗迹一同,被岁月掩埋。
书籍在空中微微震动,仿佛在回应他的注视。
当谢林将它接入手中时,一股庞大的信息洪流瞬间涌入他的感知。
这是——魔力篇。
与前几卷侧重术式、结构、仪式不同,这一卷几乎完全跳出了“如何使用魔法”的层面,转而直指魔力本身。
魔力的来源、流转、形态差异。
以及——魔力为何会在不同意志、不同时代,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本质”。
谢林越看,心跳就越快。
在其中一段残页注解中,他赫然看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描述——
一种并非依附于情绪,也非源自灵魂的魔力形态。
它来自更深层的“存在源头”,可以侵蚀、覆盖、同化其他魔力。
书页上并未使用“黑暗源力”这个词,但那种特性,与海尔波所展现的力量,几乎完全吻合。
“原来如此……”谢林低声喃喃。
这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黑魔法。
而是一种对魔力结构本身的改写。
如果说绝大多数巫师是在“借用”魔力,那么海尔波所掌控的,是在“篡改魔力的规则”。
这正是他此前始终无法彻底解析、也难以正面破解的原因。
看来,对抗海尔波那招“黑暗源力”的答案应该就在这里。
“这是亚瑟的遗物,专门留给下一个背负圣剑誓言的王者。现在,它属于你了。”薇薇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淡淡的感慨,“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一位王者应该拥有的担当,我相信我不会看走眼——你一定会比亚瑟王做得更加出色。”
谢林合上书页,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向她,“我不相信命运,但既然你选择了我,我也一定不会辜负你的选择。”
当年的亚瑟王,率领圆桌武士,平定乱世,奠定了大不列颠帝国百年的和平与繁荣。
现在的他,手下亦有一批愿意为他效死的死士,他有信心自己不会比亚瑟王差。
夜风拂过,石中剑依旧静静地插在岩台之上。
仿佛在无声地见证——
一个旧王者的终结,和一个新王者的崛起。
【阿巴太尔·卷五(魔力篇)获得!】
……
在同一天的夜晚,特兰西瓦尼亚,群山深处。
这里终年不见阳光,黑云低垂,冷雾像腐朽的裹尸布,缠绕在山谷之间。某个阴森的洞穴下方,隐藏着一条不为正统魔法界所知的地下通道——那是亡灵法师地下公会真正的入口。
也是死神教派的总坛。
言峰的身影自阴影中显现。
他比离开魔法部时更加狼狈。黑色长袍破损不堪,胸口仍残留着尚未愈合的灼痕,那是刘洮留下的东方法术余波,即使大战已经过去了一整天,他仍未完全复原。
“可恶的刘洮……至少……我还活着。”
言峰轻轻地揉着胸口,那里依然隐隐作痛,低声自语。
魔法部之战的溃败,是他此生最沉重的一次挫败。
三头尸犼尽毁,那几乎是他耗费数十年心血打造的王牌;国际通缉令已经在全球巫师界同时生效——
尤其是刘洮那个老怪物,言峰心里非常清楚,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来到这里。
亡灵法师地下公会,魔法世界中的灰色地带。在这里,只要付得起代价,这里可以提供庇护、情报,甚至是力量。
言峰迈步走入总坛。
地下大厅幽深而空旷,黑色石柱环绕,墙壁上刻满古老的死亡符文,暗红色的魂火在高处静静燃烧,将一切映照得如同墓穴。
“我来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中回荡。
“老规矩,我带来了诚意。”
他抬起手,黑气翻涌,七道阴影在他身后浮现——
七名身披金色麒麟甲的中华飞僵。
他们神情木然,眼眶泛着死白色的幽光。虽然魔法部之战他折损了左右臂膀,但言峰的手下还有七名养尸人,足以驱动五十多具中华飞僵。这依旧是一股足以让任何势力认真对待的力量。
“我需要庇护。”言峰冷冷地说道,“也需要支援。”
“作为交换——”
他露出一丝自信而阴冷的笑意。
“我仍然是一名值得投资的亡灵法师。”
大厅中,一片死寂。
没有掌声,也没有回应。
这让言峰微微皱眉。
按照以往的规矩,那位从未露面的地下公会会长,至少会派一名执事出面。
就在他准备再次开口之时——
脚步声响起。
不止一人。
从大厅深处的阴影中,几道身影缓缓走出,步伐从容,甚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长袍,袍角绣着银灰色的骷髅与镰刀纹样,气息内敛,却让人本能地感到不适。
言峰的瞳孔微微一缩,因为他的目光很快停在其中一人身上。
那是个面容冷峻、气质阴沉的中年巫师。
言峰的心脏猛地一沉。
“……是你?”
那张脸,他见过。
在魔法部。
就在那一夜。
“克罗克。”言峰低声吐出这个名字,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警惕,“原来如此……你不是魔法部的人。”
克罗克轻轻一笑。
那笑容里,没有半点温度。
“你终于意识到了。”他语气平淡,“很遗憾,意识到得有些晚。”
言峰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猛地后退一步,魔杖抬起,身后的七具飞僵同时躁动起来,阴气翻滚。
“地下公会的会长呢?”他厉声问道,“我要求与他对话!”
克罗克摇了摇头。
“地下公会?”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误会了什么。”
他抬起手,护法们同时停下脚步。
“从三十年前开始,这里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地下公会。”
“这里,是死神的殿堂。”
话音落下的瞬间——
整个大厅的魂火同时暴涨,地面符文亮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封锁阵式!
言峰脸色骤变。
“不对!”他低吼一声,“你们从一开始就在等我?!”
克罗克没有否认。
“你的溃败,你的逃亡,你会来这里求助——”
“这一切,都在我们的预期之中。”
他缓缓走近,目光落在言峰手中的那件法器上。
——招魂幡。
漆黑的幡面无风自动,隐约可见无数亡魂在其中哀嚎、挣扎。
克罗克的眼中,第一次露出真正的兴趣。
“尤其是它。”
言峰终于明白了。
从头到尾,他都不是被“接纳”的对象。
他是——猎物。
“你们想吞掉我?”言峰冷笑一声,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就凭你们?我还有七名养尸人,五十多具飞僵,只要我发出信号——”
话未说完。
一名死神教派的护法轻轻抬手。
无声无息。
言峰身后的两名飞僵,身体突然一僵,随即从内部崩解,化作灰烬。
言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是……什么法术?”
“这个……将死之人,不需要知道。”克罗克平静地说道。
下一瞬,数道黑色锁链从地面符文中射出,缠绕住言峰的四肢,将他狠狠拖向阵心。
魔杖脱手。
飞僵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言峰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地下组织,而是一个早已渗透进魔法世界暗面的真正邪教。
“你们会后悔的……”他咬牙低吼。
克罗克俯身,伸手,将那面招魂幡从他手中取走。
“或许吧。”他淡淡道,“但你,看不到那一天了。”
黑暗涌上。
阵法合拢。
言峰的声音,连同他最后的野心,一同被埋葬在死神教派的总坛之中。
而在魂火映照下——
招魂幡,静静地落入了死神教派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