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七月初,秦特派员的背景核查有了初步结果。
一份密封的文件送到县委书记杨的桌上。杨书记看完,眉头紧锁,把魏莱叫到了县里。
还是那间简陋的县委办公室,杨书记让秘书出去,关上门。
“魏莱同志,”他开门见山,“核查结果出来了。你在部队的经历,基本属实。但有几个疑点。”
魏莱心提了起来。
“第一,你的文化程度。档案里写的是‘初小’,但你现在表现出来的知识水平,不止初小。化学、农业、机械…你都懂一点,这解释不通。”
魏莱沉默。这是硬伤。
“第二,你提到的那个‘国军投诚的化学兵战友’,查无此人。你所在部队的投诚人员名单里,没有化学兵背景的。”
“第三,”杨书记看着他,“你最危险的一点:太‘突出’。一个伤残退伍的团长,到最穷的镇子,半年时间,开荒、炼铁、搞发明、处理毒气、组织生产…做得太好了,好得不正常。”
魏莱抬起头:“杨书记,做得好…也是错吗?”
“不是错。”杨书记摇头,“但在这个特殊时期,太突出的人,要么是真英雄,要么…就是伪装得最深的敌人。”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打完,国民党败局已定。但越是这时候,隐蔽战线的斗争越激烈。国民党撤退前,埋下了大量特务,伺机破坏。你的表现,很容易被怀疑是‘潜伏人员’,用出色的工作取得信任,等待时机。”
魏莱后背发凉。这个逻辑,他无法反驳。
“那…组织上的决定是?”他问。
杨书记转身,看着他:“核查组有两种意见。一种,立刻控制你,深入审查。另一种,”他顿了顿,“继续观察,给你机会证明自己。”
“杨书记,您呢?”
“我?”杨书记笑了,脸上的刀疤显得有几分狰狞,“我打过十几年仗,见过无数人。好人坏人,我一眼能看个七八分。你魏莱,眼睛里没有鬼。但光我相信没用,得用事实说话。”
他走回桌前,拿出一份文件:“我给你争取了三个月。到秋收,十月。这三个月,你继续主持四水镇工作,但所有重大决策,必须报县委备案。秋收后,我要看到两样东西:第一,实实在在的粮食产量,证明你的能力是为人民服务。第二…”
杨书记盯着他:“找出四水镇可能存在的真正特务。”
魏莱一愣。
“秦特派员的报告提到,有毒气买家活动,有内鬼刘书礼。但刘书礼只是小角色,背后肯定还有人。”杨书记压低声音,“我怀疑,四水镇还有潜伏更深的人。你的任务,就是把他找出来。用这个,证明你的清白,也证明你的忠诚。”
这是一场赌博。用抓特务,来证明自己不是特务。
但魏莱没有选择。
“我接受。”他说。
回到四水镇,魏莱的心情沉重了许多。
三个月。秋收。抓特务。
时间紧迫,任务艰巨。
他梳理了所有可疑线索:
毒气买家——南边口音,目标明确,有组织。
刘书礼——内鬼,但只是棋子。
王小二——被县供销社王主任利用,但王主任可能也只是中间人。
还有谁?
秦特派员?他调查自己,但那是职责所在,未必是特务。
周明远?这个沉默的老文书,知道太多秘密,但他女儿牺牲在抗联,背景干净。
李铁柱、马三炮、王老根、赵满仓…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民,可能性不大。
陈伊伊?更不可能。
想来想去,最大的嫌疑,可能在外来人员身上。
四水镇最近外来人员不多:秦特派员(已走)、县里来的干部(偶尔)、还有…那几个住在客栈、说是收山货的商人。
魏莱想起周明远提过,刘三死前,跟那几个商人有接触。
他让周明远暗中调查。
两天后,周明远带来消息:那几个商人,三天前突然退房走了,说是“山货收完了”。但据客栈老板说,他们根本没收到多少山货,整天在镇上转悠,打听事。
“打听什么?”
“打听荒甸子的收成,打听炼铁的高炉,还打听…毒气箱处理了没有。”
目标明确。而且时间点敏感——秦特派员刚走,他们就撤了。
“往哪个方向走了?”
“往南。说是回关内。”
南边。国民党控制区。
魏莱基本可以确定,这几个人就是买家,或者买家的联络人。
但他们走了,线索暂时断了。
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同时加强防备。
他重新调整了生产队的组织,在每个队里指定“安全员”,负责留意可疑人员和异常情况。粮仓、高炉、毒气存放点,加派双岗。
表面上看,四水镇一切如常,生产照旧。但暗地里,一张监视的网已经悄悄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