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员部的空间,被塑造成一个剥离了时间流逝感的永恒之境。
光线非天光,亦非寻常灯盏,而是经由顶级光学设计师反复测算,通过数层特殊合金膜片与漫射材质的精妙协作,最终流淌出的、一种介乎于晨曦与暮色之间的、永恒的金色暖调。
它抚摸着意大利进口的浅米色麂皮墙面,掠过哑光黑钛合金勾勒的、极具未来感的几何分割线,最终沉溺于脚下那片产自新西兰、触感如同初生天鹅绒般细腻的深灰地毯之中。
被其上织就的、暗合河图洛书玄理的云纹悄然吸纳。空气里恒定盘旋着一道无形的香氛轨迹,前调是喜马拉雅雪松的冷冽木质气息,如同雪线之上的孤高。
中调缓缓溢出白麝香的洁净与包裹感;尾调则是一缕极其缥缈的、仿佛来自幽谷的苦橙花精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清苦,共同编织成一张能安抚灵魂焦躁的无形之网。
林尘峰跟随着那位连步幅都经过严格训练、笑容弧度精确到毫米的行政助理,穿过一片由半高磨砂玻璃界定的开放区域。
玻璃后方那些模糊的身影,无论男女,皆如同时尚杂志扉页走下的模特,衣着是无声的身份宣言,举止是经年累月修炼出的礼仪范本。
他们低语时,声音被控制在恰好能传达信息却又绝不干扰他人的分贝,敲击键盘的节奏,也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如同爵士乐即兴段落般的优雅律动。
他的新工位,被安置在一个能眺望市中心那片被摩天楼环抱的、宛如翡翠印章般珍贵绿地的角落。
一切都是崭新的:流线型的苹果一体机,宽阔得能躺下一个人的原木桌面,以及一盆生命力蓬勃、叶片油亮肥厚如墨玉的龟背竹,仿佛在无声宣告着一个新的开始。
然而,这安宁尚未被体温焐热,桌面上那部造型极简的乳白色内线电话,便发出了如同山涧溪流敲击卵石般清脆而急促的鸣响。
一个声线如同被冰泉洗涤过、清脆中带着不容置疑利落的女声,通知他——会员部执行总裁,慕容晓曦女士,要即刻召见。
慕容晓曦。这个名字,在昨夜徐少凯那混杂着炫耀与警醒的叙述中,被镀上了一层既令人神往又叫人望而生畏的神秘光晕。
她是司徒婉儿割头换颈的闺蜜,是俱乐部权力版图上一位手握重权、以美貌、铁腕与近乎吹毛求疵的严苛着称的实权人物,是无数人私下里既渴望亲近又恐惧被其光芒灼伤的、仿佛栖息在雪山绝壁之巅、以冰霜为食的凤凰。
执行总裁的办公室,占据了这座建筑最好的观景转角,两面巨大的落地窗将其怀抱,仿佛将半座燕京城的繁华都囊括为私人的背景墙。
然而,内部的装饰风格,却与王总监那里充满禅意的内敛厚重截然不同,它充满了极具侵略性的个人表达与艺术张力。
墙壁是大面积的留白,如同未被开垦的雪原,其上悬挂的几幅当代艺术摄影作品,却以爆炸性的色彩与扭曲的构图,撕裂了这片宁静,充满了隐喻与不确定性的挑衅。
家具是纯粹的包豪斯风格,线条冷硬如刀锋,材质是冰冷的金属、剔透的玻璃与质感厚重的深色皮革,色彩严格遵循着黑、白、灰的极简法则。
唯独在她那张巨大的、仿佛摆脱了地心引力悬浮着的白色树脂办公桌一角,静静地立着一个捷克水晶雕琢的花瓶,里面,仅有一支深蓝色的鸢尾花。
以一种孤绝而妖异的姿态绽放着,为这片冷硬肃杀的空间,注入了一抹诡谲而脆弱的生命气息。
慕容晓曦就端坐于那张象征权力的办公桌之后。她穿着一身炭灰色、剪裁堪称建筑学杰作的女士西装套裙,裙摆的长度精确计算过。
恰好在膝盖上方一寸,完美勾勒出她纤秾合度、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的动人曲线。
她的五官,是造物主精心雕琢的工笔杰作,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仿佛上等的羊脂玉,唇上那一抹复古正红,带着天鹅绒般的质感,如同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红梅,极具视觉冲击力。
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光滑得没有一丝毛躁的发髻,露出那段线条优美、白皙如玉的脖颈,如同高傲的天鹅。
她的确拥有着“祸国殃民,闭月羞花”的资本,然而,那双此刻正落在林尘峰身上的美眸,却如同西伯利亚冻土深处永不融化的冰核。
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评估,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看待某种不合时宜存在的轻蔑。
“你就是林尘峰?那个昨晚,凭几根细针,侥幸为婉儿解了围的……苗医?”
她的声音如同昆山玉碎,清越动人,但每个音节都仿佛在液氮中浸泡过,带着能冻结空气的寒意。
她没有示意他坐下,任由他像一件等待被鉴定估价的古董,站在办公桌前三米之外那片无形的界限之外。
“是我,慕容总裁。”林尘峰微微颔首,姿态如同山间青竹,遇风不折。对于这种刻意营造的心理威慑,他经历过远比此更严峻的考验,内心如同古井深潭,波澜不惊。
“侥幸?”慕容晓曦那涂着同色系蔻丹、纤细得仿佛一折即断的手指,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指甲轻轻敲击着光滑如镜的桌面,发出“叩、叩”的轻响,节奏稳定。
却像某种倒计时的钟摆,敲在人的神经末梢上,“俱乐部的规矩,是铁律,是基石。你昨天的行为,往最好里说,是鲁莽冲动,往严重里说,是目无章法,是将俱乐部与会员的安危,置于无法预估的风险漩涡之中。
若不是婉儿亲自为你开口,加上徐少凯那混不吝的小子拼死力保,你以为,你此刻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担任这个听起来不伦不类的……‘特约健康顾问’?”
她刻意顿住,身体以一个优雅而充满压迫感的弧度微微前倾,那双冰封的美眸中寒意更甚。
唇角却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带着玩味意味的弧度:“既然给了你这个名头,我总得要亲自掂量掂量,你究竟是身怀绝技,有真才实学,还是仅仅凭着一点不知所谓的乡野运气,踩中了命运的狗屎。”
她说着,将自己那截皓腕如雪、腕骨线条清晰如玉箸的手腕,带着一种施舍般的、不容抗拒的意味,随意地伸到了桌面上,语气是毋庸置疑的命令式。
“来,给我瞧瞧。我自幼便有心口疼的宿疾,访遍名医,尝尽良药,总是时好时坏,都说是……先天的心脉孱弱。
都说你们苗医诡秘,擅长对付这些疑难杂症,你且为我号号脉,看你能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若是说得不对,或者言辞闪烁……”
她后续的话语消弭于无声,但那冰锥般的眼神,已然昭示了所有的可能性。
这是一场赤裸的、蓄谋已久的试探与刁难。她骨子里就不信什么苗医传承,更不信这个衣着土气、仅凭运气上位的年轻人能有什么惊世之才。
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合乎章程的借口,将这个破坏规则、依靠关系跻身于此的“不安定因素”,彻底、干净地清除出去。
林尘峰的视线落在她伸出的手腕上,肌肤细腻如初生白瓷,淡青色的血管在几乎透明的皮肤下若隐若现。
他没有立刻动作,只是平静地迎向她那充满挑衅与审视的目光,语气淡然地如同山间薄雾。
“慕容总裁,医者之道,在于望闻问切,讲究的是心静神凝,环境宁和。您此刻心火亢盛,肝气郁结,如风中之烛,气息不稳,于诊脉求其精准,恐有干扰。”
慕容晓曦闻言,从鼻腔里逸出一声极轻的、充满不屑的嗤笑,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哦?这还没开始,就先学会找托词了?心火亢盛?肝气郁结?
我执掌着偌大的俱乐部,每日经手的资金足以撬动市场,面对的明枪暗箭、牛鬼蛇神比你见过的路人都多,若是连这点定力都没有,早该去跳护城河了!收起你那套江湖术士的说辞,让你号,你就号!”
林尘峰不再多言。他举步上前,并未如寻常中医那般取出脉枕,只是沉稳地伸出三根手指,指腹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如璞玉的力道,轻轻地搭在了慕容晓曦那微凉如玉的腕间肌肤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