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2月7日，凌晨四点，平京郊区的某个仿建艺术园区，《奋斗》剧组驻扎地。深冬的寒气仿佛能钻进骨头缝里。
张既白、胡语航、池凡、邵微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和其他十几个同样挂着实习生胸牌的年轻人一起，在朦胧的晨光中瑟瑟发抖地等待集合。
他们的哈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我滴个亲娘嘞，这比军训起得还早！”
胡语航跺着脚，试图驱散寒意，但声音里是压不住的亢奋，“兄弟们，咱们的奋斗，从冻成狗开始！”
池凡搓着手，眼镜片上也蒙了一层雾气：“听说开机前几天都这样，布景、调试、协调……真正的拍摄反而不会这么早。”
邵微没说话，只是把羽绒服帽子又往下拉了拉，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忙碌穿梭的工作人员、堆叠的器材箱和已经开始工作的灯光组。
他对这种热气腾腾的混乱，有一种艺术家的疏离感。
张既白显得最平静，眼神扫过现场，像在阅读一份复杂的图纸。
他看到了统筹拿着对讲机焦头烂额，看到了道具组推着巨大的沙发模型在寒风中前进，也看到了远处临时搭起的导演棚里透出的灯光，赵宝钢导演应该已经在里面了。
一个挂着导演助理牌子的年轻人跑过来，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导演组的实习生！张既白、胡语航是吧？跟我来！导演棚那边需要人手搬资料、整理分镜头脚本！”
胡语航立刻精神抖擞：“来了来了！”
张既白点点头，对池凡和邵微道：“你们也小心点，有事手机联系。”
很快，池凡也被文学组的负责人叫走，邵微则被美术组的一个助理领去帮忙布置场景细节。
张既白走进导演棚，一股混杂着咖啡、烟草和打印机油墨的味道扑面而来。
棚里空间不大，几张桌子拼在一起，上面堆满了剧本、分镜头本、场景图、通告单。正中央是一台连接着现场多个监控画面的监视器屏幕。
一个穿着深色羽绒服，头发略显花白，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人正俯身看着监视器画面，不时拿起对讲机下达指令。
这正是赵宝钢导演。
他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让刚进来的实习生们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
“赵导，导演组的实习生到了。”
带他们进来的助理小声说。
赵宝钢头也没抬，只是指了指角落堆积如山的文件。
“把这些分镜头脚本按场次顺序整理好，缺页的标记出来。速度快点，开机前要用。”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好的赵导！”
胡语航立刻应声，拉着张既白就扑向那堆文件。
整理工作枯燥而繁琐，需要极度的细致和耐心。
胡语航起初还叽叽喳喳，被赵宝钢一个淡淡的眼神扫过，立刻噤若寒蝉，埋头苦干。张既白则动作麻利，条理清晰，很快就把自己负责的部分整理得井井有条。
他一边整理，一边快速翻阅着分镜头本，默默记下赵宝钢的构图习惯和调度思路。
期间，不断有各部门负责人进来汇报、请示。
赵宝钢处理问题极其干脆利落，往往三言两语就切中要害，显示出对剧组运作无与伦比的掌控力。
张既白在一旁安静地观察着，这是比任何课堂都生动的导演实践课。
上午十点左右，随着阳光驱散了一些寒意，主演们陆续到达片场化妆、候场。片场的气氛更加活了起来。
饰演陆涛的佟大伟性格随和，带着点大男孩的爽朗，和工作人员打招呼很熟稔。饰演向南的文璋则显得更年轻气盛一些，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劲儿，但眼神很灵动。
饰演杨晓芸的李晓璐娇小活泼，说话语速很快，笑声清脆。饰演米莱的王落丹，则带着点“米莱”式的古灵精怪和直接。
饰演华子的朱雨宸和饰演夏琳的马伊俪是一起到的。
张既白的目光落在了马伊俪身上。她气质沉静干练，带着一种独立女性的韧劲，和剧本里的夏琳高度契合。
她和朱雨宸礼貌地打了招呼，便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出剧本默默温习。而文璋则显得更活跃，和佟大伟、李晓璐他们聊得热火朝天。
张既白被导演助理临时叫去帮忙给监视器旁的导演递水杯。就在他放下水杯，准备退开时，一个极其细微的互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文璋似乎不经意地走到了马伊琍椅子旁，低声快速说了句什么，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淹没在现场的嘈杂中。
马伊俪没有抬头看文璋，只是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带着默契和暖意的弧度。
同时，她的手指在剧本边缘轻轻敲了两下，像是某种回应。文璋则像是得到了某种确认，眼神亮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开，加入旁边佟大伟他们的讨论。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没有任何亲昵动作，在旁人看来，可能只是同事间一句普通的交流。
但张既白捕捉到了那瞬间流动在两人之间、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极其私密的磁场，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和眼神交汇中隐藏的关切，绝非普通同事关系。
他心中微动，一个猜测悄然成形。
文璋和马伊俪，恐怕不只是戏里的角色搭档。这层关系，在剧组里似乎还是个秘密。
接下来的日子，张既白和室友们彻底融入了剧组的“打杂”生活。
胡语航在摄影组如鱼得水，扛轨道、打反光板、递镜头盖，累得腰酸背痛却乐此不疲，逮着机会就向掌机师傅请教。
邵微在美术组展现出了惊人的细致和审美，常常能提出让美术指导眼前一亮的细节建议，虽然他还是那副寡言少语的样子，但偶尔流露的专注眼神让人不敢小觑。
池凡跟着编剧助理整理剧本修改意见、记录现场台词变动，文字功底得到了实战检验。
张既白在导演组则承担了更多脑力劳动。
除了整理文件、跑腿送东西，他逐渐开始协助导演助理核对场记单、记录拍摄条数、甚至有时在赵宝钢忙碌时，被允许在监视器旁帮忙留意一些简单的画面穿帮问题，比如演员手上的道具位置是否连续。
他沉稳、细致、学习能力极强的特质，让导演助理和赵宝钢都看在眼里。
偶尔，赵宝钢会指着监视器里的某个画面，简短地问一句：“小白，这场调度，你怎么看？”
张既白总能给出简洁而切中要害的回答，虽然大部分时间赵宝钢只是点点头，不置可否，但这已经是一种难得的信任。
剧组的日常是高度重复和紧张的。长时间的站立、熬夜、吃冰冷油腻的盒饭是常态。
现场永远充斥着各种声音。
导演的指令、摄影机的马达声、灯光组的吆喝、演员的对白、场记的打板声……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盒饭味、油漆味和电子设备散发的热量。
但在这份混乱与疲惫之下，涌动着一种奇特的创造力和生命力。
每个人都像一颗螺丝钉，精准地嵌入这个庞大的机器，共同推动着名为《奋斗》的故事一点点成型。
张既白身在其中，既是参与者，也是观察者。
他看到了资本（鑫宝源制片人偶尔来现场，脸色常因预算和进度而阴晴不定）与创作（赵宝钢对艺术的坚持和妥协）的博弈，看到了演员们光鲜背后付出的努力（马伊琍常常是最早到最晚走，剧本上密密麻麻都是笔记），也看到了剧组底层工作人员为生计奔波的辛酸。
这远比书本上描述得更真实、更复杂。
张既白有点后悔当初宁昊在拍摄《疯狂的石头》时，自己应该主动去跟组一段时间，电影的拍摄估计比电视剧的拍摄更加严谨，他能学习到的东西应该能更多。
不过这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事情了，毕竟《疯狂的石头》早已杀青，张既白知道自己以后只能去其他地方找补回来，学习永远是要坚持的。
顾含饰演的【春晓】戏份不多，主要集中在和向南（文璋饰）的感情线上。
她进组的那天，张既白正好在导演棚整理通告单。
透过监视器，张既白看到了镜头下的顾含。
她穿着一身带着点波西米亚风的艺术生装扮，脸上带着点涉世未深的纯真和对艺术的执着，眼神干净又带着点倔强，将【春晓】这个角色演绎得恰到好处。
她显然做足了功课，台词清晰，走位准确，面对文璋这样的成熟演员也不怯场。
赵宝钢在监视器后看着，微微颔首：“这小姑娘有点灵气，眼神干净，感觉抓得对。”
张既白心中微动，一种微妙的成就感悄然升起。
他没有刻意去看顾含，但当他偶尔走出导演棚透气时，总能感觉到一道探寻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知道那是谁。
两人在忙碌的片场很少有机会说话，但眼神交汇时，彼此都心照不宣。
又一天紧张拍摄结束，张既白他们回到冰冷的宿舍已是深夜。
胡语航瘫在床上，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嘴里却还在兴奋地复盘：“今天赵导那个镜头调度太绝了！我跟你们说，掌机大哥那手稳得跟铁架子似的……”
池凡在台灯下继续整理着今天的跟组笔记，眼镜片上反射着光：“现场编剧临时改的那句台词，确实比原剧本更有爆发力。”
邵微罕见地没画画，而是翻着一本厚厚的美术设计图册，似乎在对照白天看到的场景。
张既白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他的脑海中闪过片场的一幕幕：赵宝钢精准的调度、主演们投入的表演、工作人员疲惫却专注的脸庞、马伊琍与文章之间那隐秘却出现多次的电流……还有监视器里，顾含那双干净又带着倔强的眼睛。
这一幕幕的闪回，张既白丝毫不觉得累，他反而享受其中。
果然，拍片才是他的梦想，好想自己亲自去执导一部片子啊，哪怕是电视剧都可以，这种欲望，张既白越发的强烈了。
但理智又告诉他自己，时间不对，盲目的出击不可取。
自己亲自执导，那也得等明年，2006年夏天，《疯狂的石头》在市场里见真章以后才可以，现在的这段时间，学习，疯狂的学习导演的各类技能，才是最正确的事情。
张既白清楚，自己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天才，但他相信，自己通过努力和自己作为重生者的“高瞻远瞩”，总有一天，能让自己打磨成别人口里的天才。
慢慢来才比较快，不能心急，不能心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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