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魔营地中央,那口依旧翻滚着浑浊气泡的大锅,仿佛成了白古骷髅生涯中一道无法磨灭的耻辱烙印。他像一截彻底失去了梦想的朽木,在温热(对他而言)而气味感人的汤水里载沉载浮,玉质的骨骼似乎都因为过度的精神打击而黯淡了几分,灵魂之火微弱地摇曳着,仿佛随时都会咽下最后一口气——如果骷髅需要喘气的话。
【我是谁?我在哪?我刚刚经历了什么?】他空洞的眼眶望着暗红色的、永恒不变的深渊天空,内心一片空白,连吐槽的力气都暂时离家出走了。【被嗦遍了……每一根……连脚趾骨都没放过……这算什么?深渊特色骨骼养护SpA吗?还是食人魔口味调研现场?】
就在他沉浸在这份生无可恋的麻木中时,地面传来了熟悉的、如同小型地震般的震动。
“咚!咚!咚!嗷呜——!!!”
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混合着充满愤怒与失望的咆哮声由远及近。那群之前嗷嗷叫着去追“独食叛徒”的食人魔大部队,如同退潮般乌泱泱地回来了。它们一个个垂头丧气,身上挂着枯枝烂叶,有的还带着些许擦伤,显然是一无所获,连根吸血鬼的毛(或者骨头渣子)都没捞回来。
为首的正是那个屁股被烧过、曾被短暂控制的食人魔战士。它此刻显得尤为暴躁,一边走一边用那柄巨大的狼牙棒胡乱敲打着沿途的一切——碎石、枯木、甚至是不小心靠它太近的倒霉同类,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充满迁怒意味的吼叫。
【哟,回来了?】白古在锅里懒洋洋地“瞥”了一眼,内心终于恢复了一丝活力,开始习惯性吐槽。【看这架势,是没追上啊。啧啧,你说你们,一个个膀大腰圆的,跑不过一个被控制了的傻大个?这业务能力有待提高啊。】
【不过话说回来,那位吸血鬼小姐姐倒是溜得挺快,深谙“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髓啊。说好的团队精神呢?说好的深渊友谊呢?全是泡沫……】
食人魔们吵吵嚷嚷地回到了锅边,空气中弥漫着失败的沮丧和无处发泄的精力。很快,它们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到了锅里那个唯一的、似乎与这场失败有着间接关系的“残留物”身上。
那个留守的食人魔术士立刻凑了上去,用食人魔语叽里咕噜地比划着,似乎在向大部队汇报刚才的情况,同时伸手指了指锅里的白古,小眼睛里充满了“这骨头有问题”的控诉。
【告状?还带打小报告的?】白古看着那术士唾沫横飞的样子,内心鄙夷。【你自己嗦不出味道怪我咯?我这身骨头是玉质的!高级货!你以为是你平时啃的那些血呼啦擦的肉骨头吗?没品味!】
他的吐槽意念不由自主地弥漫开来,虽然食人魔们无法理解具体内容,但那烦人的、如同苍蝇嗡嗡叫的灵魂低语,让本就心情不佳的它们更加烦躁了。
几个好奇心(或者说食欲)特别旺盛的食人魔,忍不住凑到了锅边。它们瞪着大小眼,盯着锅里那具颜色似乎比刚才更暗淡了些的玉骨骷髅,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一个胆子大些的、脸上带着一道新鲜爪痕的食人魔,伸出粗糙的手指,戳了戳白古漂浮在水面上的臂骨。
【嘿!干嘛呢!动手动脚的!有没有点礼貌!】白古内心抗议,但身体很诚实地随着水波晃了晃。
那食人魔收回手指,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上露出了和之前术士如出一辙的疑惑表情。
【还来?!有完没完?!】白古感觉自己的灵魂之火都在颤抖。【你们是属狗的吗?不对,狗都没你们这么爱舔!】
也许是觉得光戳一下不够有说服力,也许是单纯的从众心理,另外几个食人魔也围了上来。它们互相看了看,然后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七手八脚地、非常不温柔地将白古从“温泉池”里捞了出来!
“噗通!”
他被粗暴地扔在了锅边冰冷、沾满油污和泥土的地面上,摔得他骨架“嘎吱”一声。
【轻点!轻点!我这可是玉!易碎品!摔坏了你们赔得起吗?!】他内心尖叫,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几双大脚已经围了过来,挡住了他去路。
紧接着,让他绝望的一幕再次上演。
之前是术士一个魔嗦,现在是一群魔围着“品鉴”!
那个脸上带疤的食人魔率先蹲下身,抓起白古的一根小腿骨,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然后毫不犹豫地张开大嘴,“呲溜——”一声,从头嗦到尾。
【啊啊啊!放开我的腿!】白古内心是崩溃的。
另一个食人魔不甘示弱,捞起他的肋骨,也依样画葫芦地嗦了一口,还咂巴咂巴嘴,似乎在仔细品味。
【住口!那是我的肋骨!不是棒棒糖!】
第三个食人魔似乎对他的颅骨特别感兴趣,两只大手捧起他的脑袋,对着他那光滑的、空洞的额头和眼眶区域,来回舔了好几遍,口水糊了他一脸(如果他有脸的话)。
【我……我脏了……我不干净了……】白古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黏腻的触感恶心到升华了。【这算不算深渊级别的社死现场?】
甚至有一个食人魔,试图把他的玉骨法杖也抢过去舔一舔,被白古死死抱住(虽然没什么用),最终那食人魔嫌弃地看了看法杖,觉得这棍子还没骨头光滑,放弃了。
整个“质检”过程持续了将近十分钟。白古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又像一道被众多美食家(?)反复品尝却得不到认可的菜肴,被这群食人魔翻来覆去,从上到下,从前到后,每一寸骨骼都未能幸免,再次被涂抹上了一层均匀的、散发着食人魔特有口臭的口水。
最终,所有参与“品鉴”的食人魔都得出了高度一致的结论。
它们聚在一起,用食人魔语大声嚷嚷着,不时用嫌弃的眼神瞥一眼地上瘫着的、生无可恋的白古。
“嗷!咕噜嘎!”(大意:没味!)
“嗤!呸!”(大意:一点油水都没有!)
“吼!哈!”(大意:硬邦邦的,硌牙!)
“呜……嗷!”(大意:还不如啃石头!)
经过民主(?)评议,食人魔们一致认定:这个骨头棒子,不属于食物范畴。
它没有肉,没有血,没有骨髓,甚至连点咸味或者矿物质的味道都嗦不出来!对于追求油脂和蛋白质(以及一切能塞进嘴里的东西)的食人魔来说,这玩意儿毫无价值,纯粹是占地方的垃圾。
于是,在白古茫然的“注视”下,那个脸上带疤的食人魔,像是处理厨余垃圾一样,随手抓起他,走到营地边缘那堆积如山的、由各种生物残骸和废弃物构成的骨堆旁,手臂一扬——
“啪嗒。”
白古呈一个“大”字形(骷髅形),脸朝下(虽然没有脸),被精准地扔在了骨堆顶部,几根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肋骨因为他落下的冲击而滚落一旁。
【……所以,我这是……被正式归类为‘不可回收垃圾’了?】他趴在冰冷的、散发着浓郁死亡和腐朽气息的骨堆上,内心五味杂陈。【想我白古,好歹也是个白银阶的玉骨骷髅,手持法杖,身怀绝技(自认),在主位面也是当过援军、在亡灵界也是带过队伍、在霜狼堡也是打过攻城战的……到了这深渊,评级居然还不如一块带毛的肉?!】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没有食人魔再来管他。那些大家伙在确认他“不好吃”之后,就彻底对他失去了兴趣,转而围到篝火旁,开始争吵着如何分配今天狩猎到的其他一些看起来勉强能入口的东西。
白古默默地、艰难地从骨堆上坐了起来,甩了甩骨手上沾着的可疑粘液(主要是口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湿漉漉、沾满灰尘和口水、颜色黯淡的玉质骨骼。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一丝获得“另类自由”的诡异感觉,涌上心头。
【行吧……】他拄着玉骨法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至少,暂时安全了?因为它们觉得我难吃?】
他试探性地,迈出了一步,踩在吱嘎作响的骨堆上。
没有食人魔看他。
他又迈出一步,走下了骨堆,踏在了营地中央的空地上。
正在为一块带皮兽肉争吵的两个食人魔瞥了他一眼,随即又扭打在一起,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
他就像一道苍白的、移动的背景板,开始在这个混乱而肮脏的食人魔营地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他走过燃烧的篝火,看着食人魔将大块半生不熟的肉直接扔进火里,然后捞出来焦黑一半地啃食;他路过那口曾经承载过他耻辱的大锅,看着里面依旧翻滚的浑浊液体,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如果他能笑的话);他绕过几个正在用头撞树(可能是为了消食或者锻炼头盖骨硬度)的食人魔;他甚至从一个睡得鼾声如雷、口水流成小河的食人魔肚皮上跨了过去……
没有任何一个食人魔阻拦他,呵斥他,或者再对他表现出哪怕一丁点的兴趣。
它们的眼神(如果能称之为眼神的话)扫过他时,就像扫过一块石头,一根枯木,一片随风飘过的落叶。
【嗯,这个骨头棒子没有肉,不好吃,没有味道。】
这个共识,仿佛一道无形的护身符,让白古在这个充满原始暴力的食人魔营地里,获得了一种极其荒诞的、前所未有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