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远看着仿佛从石柱阴影中生长出来的永善，最初的惊骇与愤怒过后，一股扭曲的得意与探究欲忽然涌上心头。
他死死盯着永善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尖锐：
“我很好奇！永善！当年我将你引入这片绝地，你本该被那封印的魔头撕碎，为何……为何你非但没死，反而……”
他话语未尽，但意思昭然若揭。他始终想不通，当年那个被他设计陷害、本该万劫不复的永善，为何能活下来，甚至……变得让他更加看不透。
永善并没有向他解释的意思，那双琉璃般的眸子平静无波，只是淡淡重复道：
“交出那枚妖丹，我可以让你死得，没那么痛苦。”
悟远像是被踩到了尾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一种病态的得意取代。
“妖丹？哈哈哈！”他狂笑起来，“你说的是那只九尾狐的妖丹吗？”
他紧紧盯着永善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到一丝裂痕，一丝痛苦。
“多亏了它纯净磅礴的妖元！若非炼化了它，我怎能如此快突破到空冥中期？！说起来，还得‘谢谢’你呢，我亲爱的师弟！”
然而，他失望了。永善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这平静让悟远更加烦躁，他继续用言语刺激，如同挥舞着毒刃：
“你！天生七窍玲珑佛心！受尽师长宠爱，信徒景仰！可我呢？！我的努力绝不比你少！只因资质不如你，便永远活在你的阴影之下！”
“若我也有佛心，必然比你更受敬仰！”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恶毒而暧昧：
“还有……当年那只总跟在你身边，后来被我剥皮取丹的九尾狐……你当年，是不是喜欢上那个狐狸精了？嗯？”
“哈哈哈！天生佛心，却也动了凡心，破了色戒！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疯狂地大笑，试图用最恶毒的语言撬开永善的心防。
可惜，永善依旧如同玉石雕琢，不为所动。
悟远笑声戛然而止，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更可怕的事情，声音都变了调：
“当年封印在此的那个魔头……他的气息后来突然消失了！是不是也是你的手笔？！”
“你是不是……接受了他的传承？！还是说……你早就被他夺舍了？！”
他越说越觉得可能，指着永善，声音尖锐：
“这么说……你早就入魔了！哈哈哈！你这个伪君子！比我还要虚伪！披着佛皮的魔！”
就在他声嘶力竭地嘶吼、试图用言语瓦解永善的同时，他藏在袖中的双手正疯狂凝聚着真元与佛力（夹杂着魔气）。
他深知自己不是永善的对手，唯有出其不意，搏命一击！
“魔头！受死！”
悟远骤然暴起！空冥境中期的修为全力爆发！
他双手结出一个诡异的佛印，那佛光却呈现出一种暗金之色，带着腐蚀与堕落的气息，如同一条毒龙，直扑永善面门！
这一击，他已倾尽全力，更是暗中调动了那丝操控妖兽的魔气，阴毒无比！
然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凶猛攻势，永善只是微微抬起了那只一直捻着佛珠的左手。
动作舒缓，不带一丝烟火气。
指尖一点纯净柔和，却坚不可摧的金光亮起，如同莲花绽放。
“叮——”
一声轻响，那暗金色的毒龙佛印撞在金光之上，竟如同冰雪遇阳，瞬间消融瓦解，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悟远瞳孔猛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狂吼着，状若疯魔，再次催动全身力量，各种雷音寺绝学夹杂着隐秘的魔功，狂风暴雨般向永善攻去！
永善依旧站在原地，身形都未曾移动半分。
他只是用那只左手，或指、或掌、或拂，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不是在生死搏杀，而是在进行一场优雅的禅舞。
任凭悟远攻势如何猛烈，如何刁钻，都无法突破他身前那看似薄薄一层的柔和金光。
所有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两者之间的差距，判若云泥！
悟远心中终于被无边的恐惧填满，他知道，自己绝无胜算！
逃！必须逃！
他虚晃一招，身形暴退，就想施展遁术。
但永善似乎早已看穿他的意图。
一直捻动佛珠的右手轻轻一扬，那串看似普通的乌木佛珠骤然散开！
一百零八颗佛珠化作一百零八道金光，如同拥有生命的天罗地网，瞬间追上悟远，将他从头到脚捆了个结结实实！
佛珠之上符文流转，散发出强大的封印之力，不仅禁锢了他的修为，连他的声音都被封住！
“唔……！！！”悟远惊恐地瞪大眼睛，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
永善缓步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因恐惧和挣扎而扭曲的面容，轻轻摇头。
“你，太聒噪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底发寒的冷漠。
随后，在悟远绝望的目光中，永善抬起了那只干净修长的右手。
没有任何犹豫，那只手如同穿透一层水幕般，轻易地探入了悟远的丹田气海之处！
“呃——！！！”
悟远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眼球暴突，无法形容的剧痛席卷全身，那是修为根基被强行剥离的痛苦！
永善的手缓缓抽出，手中多了一枚流光溢彩、蕴含着纯净磅礴妖元的赤红色妖丹。
正是那枚九尾狐的内丹。
而悟远的气息，如同泄气的皮球，瞬间从空冥中期跌落，一路狂跌至观海境、凝丹境……最终彻底沦为凡俗，萎靡在地，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永善看着手中沾染了血迹的妖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指尖泛起纯净的佛光，细细地将妖丹上的血迹清理干净，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动作轻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重。
随后，他才将这枚妖丹，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做完这一切，他低头看向地上如同烂泥、眼神涣散却仍残留着无尽痛苦的悟远。
永善并指如剑，一道极其隐晦、带着一丝纯粹黑暗气息的光芒，没入悟远体内。
悟远原本涣散的眼神瞬间被极致的痛苦填满！
他感觉自己的肉身、经脉、元神乃至灵魂，都仿佛被亿万只无形的蚂蚁同时啃噬！
那痛苦远超凌迟，深入灵魂每一个角落！
他发不出声音，身体却在地上疯狂地、无声地扭曲抽搐，面容扭曲得不成人形。
几刻钟后，他的动作彻底停止，瞳孔放大，气息全无。
竟是活活疼死了。
片刻，他的尸身之上，浮现出一枚鸽卵大小、本该纯净无瑕的舍利子。
然而，那舍利子表面，却缭绕着一丝丝挥之不去的、精纯的黑色魔气！
永善面无表情，伸手将这枚带着魔气的舍利子也收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你身上，有魔气。”
姜玖从阴影中缓步走出，面具下的目光锐利如刀，落在永善身上。
他其实早已赶到，将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
永善缓缓转身，对上姜玖的目光，并没有否认，反而轻轻一笑，那笑容依旧纯净，却仿佛多了一层迷雾。
“梁王殿下身上，不是也怀有‘魔种’吗？”
姜玖闻言，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意味不明。
他向前一步，气息锁定永善，一字一句道：
“我身上的魔种，是天生的，与生俱来的真魔直种。而你身上的魔气……是天生源自你本身，纯粹而内敛。”
他的目光仿佛要穿透永善的皮囊，直视其灵魂深处。
“你不像是入魔。你的魔气，纯正，像是天生的，又不像是天生的。”
永善面对这近乎揭穿的质问，神色依旧平静，只是淡淡道：
“我并非魔族，但……确有魔心。”
姜玖目光微转，落在了永善小心收藏那枚九尾狐妖丹的位置，继续追问：
“那么，那颗九尾狐的妖丹，又是怎么回事？我，很好奇。”
提及妖丹，永善脸上那礼貌性的微笑淡去了几分，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这，就与殿下无关了。”
姜玖却步步紧逼，饶有兴致地说道：
“可本王，很想知道。”
永善抬眸，与姜玖对视，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
他周身上下，那悲天悯人的佛性渐渐收敛，一股深邃、古老而纯粹的魔意，开始隐隐升腾。
“既然如此……”永善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那我只好，与殿下切磋一下，让殿下……亲自来寻找答案了。”
姜玖笑着说道，“这也正合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