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安抬起泪眼,看向那只安静梳理羽毛的白鸽,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踉跄着走到窗边,仔细看了看鸽子脚上的竹筒和绑绳,又嗅了嗅纸条上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气味。
“这竹筒……是南疆特有的‘泪竹’所制,绑绳是冰蚕丝混着金线……这墨里,掺了孔雀石的粉末,遇光会有极淡的彩晕。”
她喃喃道,转头看向宫远徵,眼中带着孤注一掷的清明。
“远徵弟弟,你精通药理毒物,对天下奇珍想必也有所了解。这些东西,岂是我一个扬州商贾之女能轻易弄到、且用得起的?这分明是有人处心积虑,用了极其珍贵隐蔽的方式传信,却又故意让这训练有素的信鸽,‘恰好’飞到我这里,好栽赃嫁祸!”
她逻辑清晰,点出了关键疑点。
宫远徵闻言,心头一震,再次看向那纸条和竹筒。
确实,无论是泪竹、冰蚕金线绳还是孔雀石墨,都非寻常之物,甚至有些连宫门库藏都未必有。宋时安一个养在深闺、初入宫门的病弱女子,如何能获得并使用这些?
栽赃嫁祸……这个念头一旦浮现,便如毒藤般疯狂滋长。
是谁?谁要陷害她?目的又是什么?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他宫远徵,或是角宫?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惊慌的呼喊:
“徵公子!徵公子!不好了!”
一个角宫的侍卫满脸惶急地冲进小药房,甚至来不及行礼,声音都在发抖:
“徵公子!刚、刚刚收到飞鸽传书……角公子,角公子他在旧尘山谷外百里处的驿站,遭遇无锋精锐伏击!随行侍卫死伤惨重,角公子他……他下落不明!”
轰——!
这个消息比之前的纸条更像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劈在宫远徵头上。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哥哥……哥哥遇袭了?下落不明?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猛地抓住侍卫的衣襟,目眦欲裂。
侍卫被他骇人的气势吓得结结巴巴:
“真、真的……是前方侥幸逃回的侍卫拼死传回的消息……角公子为掩护众人撤离,独自断后,随后便失去了踪迹……无锋的人还在那附近搜捕……”
宫远徵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一步,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哥哥……他从小相依为命、如父如兄的宫尚角,出事了?生死未卜?
巨大的恐慌和绝望瞬间淹没了他,失去了宫尚角的宫门,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失去了宫尚角的庇护,他宫远徵算什么?
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睛,那些暗地里的算计……还有,如果哥哥真的……他不敢想下去。
“哥……”
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破碎,眼圈瞬间红了,那双总是盛着傲气或戾气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助和惊惶,像个骤然失去了依靠的孩子。
宋时安也被这个消息震住了。宫尚角遇袭?在这个节骨眼上?
她看着宫远徵瞬间崩溃的样子,心中也是一紧。
这个少年,平日再如何嚣张乖戾,对宫尚角的依赖和感情却是毫不作伪的。
此刻,什么陷害,什么嫌疑,在宫尚角失踪的消息面前,似乎都暂时变得不那么紧迫了。宫远徵的状态很危险。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快步走到宫远徵身边,没有碰他,只是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说:
“远徵弟弟,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
宫远徵猛地抬头看她,眼中猩红一片,带着野兽般的凶狠和脆弱:
“你懂什么!那是我哥!”
“我懂!”
宋时安迎着他的目光,声音提高了一些,眼神坚定。
“宫二哥哥也是我兄长托付、一心信赖之人!我也担心他!但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不能自乱阵脚!宫二哥哥武功高强,智谋过人,他既然选择断后,定然有脱身之策!”
“无锋若是抓到了他,绝不会只是‘下落不明’!他现在很可能正藏身某处,等待救援,或是伺机反制!”
她的话条理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宫远徵眼中的疯狂稍褪,但仍被巨大的恐惧攫住:
“可是……无锋心狠手辣,哥哥他孤身一人……”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立刻想办法!”
宋时安打断他,思路飞快转动。
“宫门肯定已经派人前去接应搜寻了,但我们对宫外地形和情况不如我宋家熟悉。我大哥在江南乃至周边几省都有不少商号和人脉,三教九流消息灵通。”
“我这就修书一封,让我大哥动用一切关系,配合宫门寻找宫二哥哥的下落!多一分力量,宫二哥哥就多一分生机!”
她说着,也不管宫远徵反应,径直走到书案边——这小药房侧间为了方便记录药方,是备有笔墨的。
她铺开纸,提笔便写,手腕稳得惊人,字迹清隽有力,将宫尚角遇袭的大致地点、情况简单说明,恳请大哥宋时景立刻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和资源,不惜一切代价协助寻找宫尚角,并强调此事关乎宫门安危与她自身处境,十万火急。
写完后,她吹干墨迹,小心折好。然后,她走到窗边,此时一只鸽子正在她手边,是宫远徵刚刚找来的。
她试探着伸出手,那鸽子歪头看了看她,竟没有飞走。
她小翼翼地将小纸条卷起,塞进它脚上空了的竹筒内。
鸽子咕咕叫了两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方向正是宫门外。
宋时安转身,对仍处在巨大冲击中的宫远徵说道,“我让大哥一有消息,立刻设法传回。远徵弟弟,你现在必须振作起来!”
“宫二哥哥不在,角宫和徵宫需要你稳住!你若慌了,乱了,岂不正中某些人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