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宋时安早早的就起来了,梳洗打扮一番后便被人带去了执刃殿,宋时安到的时候,执刃殿内已经站满了人。
高坐上的执刃宫鸿羽,不怒自威。
两侧分坐着三位长老、少主宫唤羽,以及各宫主要人物。
当宋时安踏进殿门时,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审视、估量、好奇、乃至……惊艳与怔忡。
她的目光极快地掠过众人,在宫子羽和他身旁的宫鸿羽脸上停顿了一瞬。
果然,如她所料,当看清她面容时,那父子二人俱是浑身一震,宫子羽更是失态地向前倾了倾身,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恍惚与追忆。
兰夫人。那个早逝的、在宫子羽心中留下永恒遗憾与执念的美丽影子。
真是不枉费她费尽心思的化妆打扮,她之前虽然是一个人民教师,但是平时放假的时候就喜欢化化妆,想要十成十的像肯定是不可能是,三分便已经足够了。
宋时安心中冷笑,面上却分毫不显,只规规矩矩地垂眸敛衽,依着朱娘教导的礼仪,向殿中众人依次行礼,姿态优美,声音清越:
“宋时安,拜见执刃大人,诸位长老,少主,各位宫主。”
就在她刚直起身,准备接受问询时,一道墨绿色的身影却如风般掠至她身侧。
宫远徵一把抓住她的手,动作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急切,力道却不重。
他微微侧身,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挡在她与宫子羽视线之间,低头看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甚至带着点刻意放软的关切:
“安安,今天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若是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和我说,知道吗?”
宋时安确实愣住了。她抬头看向宫远徵,少年俊秀的脸上努力挤出温柔的表情,眼神却透着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警告她配合,也警告某些人别乱看。
他掌心温热,甚至有些汗湿,泄露了他并不如表面这般镇定。
这副模样落在殿中众人眼里,意味可就深长了。
几位长老交换了一下眼神,脸上都露出欣慰之色。
尤其是那位最年长的花长老,捋着胡须,呵呵笑道:
“原以为远徵这孩子性子冷淡,于男女之情上怕是也会冷淡,如今看来,哪里是不喜欢,分明是没遇到可心的人儿!”
雪长老也点头附和:
“不错。瞧这紧张的模样,做不得假。”
“既然两个孩子彼此有意,远徵年纪虽稍小些,但稳重早慧,倒也无妨。”
“依老夫看,等此次选亲事了,不如就让远徵与尚角还有唤羽少主他们一同将婚事办了,也算三喜临门。若再能早些开枝散叶,涵徵在天有灵,也该欣慰了。”
这话说得直白,几乎是将宋时安的“归属”和“价值”摆上了台面。
宫远徵耳尖泛红,抓着宋时安的手又紧了紧,却难得没有反驳,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长老们的安排。
然而,有人不乐意了。
“长老此言差矣!”
宫子羽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尖锐。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被宫远徵半挡在身后的宋时安,尤其是那张与记忆深处母亲依稀相似的侧颜,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不甘与占有欲。
“远徵弟弟年纪尚轻,谈婚论嫁为时过早!更何况,婚姻大事,关乎一生幸福,总得……总得看宋姑娘自己是否愿意才是!”
他刻意咬重了“是否愿意”几个字,目光期待地看向宋时安,希望从她脸上看到对宫远徵的畏惧或对这番“仗义执言”的感激。
在他想来,哪个正常姑娘会愿意嫁给宫远徵这个整日与毒物为伍、性格阴晴不定的“毒娃”?
宫鸿羽虽然也觉得儿子此举有些突兀,但看到宋时安的容貌,心中亦是震动,加之对宫远徵素无太多好感,便也沉声开口:
“子羽说得也有道理。远徵毕竟还未正式成年,婚事不必急于一时。”
“宋姑娘初来宫门,不妨多适应些时日,彼此了解,再议婚嫁不迟。”
他言语间,隐隐有将宋时安暂且与宫远徵剥离开的意味。
殿内气氛顿时有些微妙,长老们微微蹙眉,似对宫子羽父子打断安排有些不悦。
宫唤羽垂眸饮茶,不动声色。
其他各宫之人则眼神闪烁,各怀心思。
宫远徵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抓着宋时安的手力道加大,指尖几乎要掐进她肉里。
他转头,目光如淬了毒的冰针,直刺宫子羽:
“羽公子倒是很关心我的婚事?我与安安之事,乃兄长与宋家所定,长老们也已首肯,何时轮到你来说三道四?莫非……”
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羽公子是见安安温柔貌美,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你!”
宫子羽被戳中心事,又见宋时安只是低着头,并未出言反驳宫远徵,更觉难堪气恼。
“宫远徵!你休要血口喷人!我只是为宋姑娘着想!谁不知道你徵宫是什么地方?整日毒虫瘴气,宋姑娘这般娇弱,如何受得住?”
“我的徵宫如何,轮不到你来评判!”
宫远徵寸步不让,少年锐气尽显。
“安安在我那里煎药多日,安然无恙,可见我与徵宫,并非洪水猛兽。”
“倒是羽公子你,还是多操心自己的功课和羽宫事务吧,少来操心别人未过门的妻子!”
“未过门的妻子”几个字,他咬得极重,宣告意味十足。
眼看两人就要在执刃殿吵起来,一直沉默的宋时安忽然轻轻动了一下被宫远徵紧握的手。
宫远徵感觉到她的动作,下意识松了些力道,低头看她。
宋时安抬起眼帘,目光先落在宫远徵紧绷的侧脸上,带着一丝安抚的柔和,然后才缓缓转向宫子羽和宫鸿羽,最后恭敬地看向三位长老和执刃。
她再次屈膝行礼,声音不大,却清晰平稳地传遍大殿:
“多谢羽公子关怀。时安惶恐。”
她先对宫子羽客气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
“时安自幼体弱,幸得兄长与宫二哥哥垂怜,接入宫门调理。远徵弟弟……”
她顿了顿,侧眸看了宫远徵一眼,那一眼眸光潋滟,带着羞怯与依赖,恰到好处。
“远徵弟弟虽年少,却心细如发,精通药理,对时安的病症十分上心,亲自调配药方,叮嘱照料。时安心中感激不尽。”
她既回应了宫子羽的“关心”,又点明了自己是来治病的,更将宫远徵的“毒”巧妙转化为“精通药理”和“心细如发”的优点,同时表达了对宫远徵的信任与亲近。
“至于婚事……”
她脸颊飞起两抹红晕,声音更低了些,却足够让人听清。
“长兄如父,哥哥既已应允宫二哥哥,时安……自当听从兄长安排。且长老们慈爱,远徵弟弟……待我也好。”
她没直接说“愿意”,但一句“听从兄长安排”和“待我也好”,已然表明了态度,既遵循了孝道礼法,又给了宫远徵面子,还将最终决定权含蓄地引回了宫尚角和长老们那里,滴水不漏。
宫远徵听着她的话,看着她脸上那抹动人的红晕和眼中对自己的“依赖”,心头那股因宫子羽而起的戾气奇异地被抚平了,甚至生出一点陌生的、甜丝丝的感觉。
他不由地又将她的手握紧了些,这次动作轻柔了许多。
长老们闻言,更是满意地点头。雪长老笑道:
“宋姑娘知书达理,温婉贤淑,与远徵正是良配。”
“既然两家早有约定,宋姑娘也无异议,此事便这么定了。待选亲后,择吉日完婚。”
宫子羽脸色难看至极,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宫鸿羽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宫鸿羽深深看了宋时安一眼,那目光复杂,有审视,有遗憾,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沉。
他最终没再反对,只道:
“既然长老们和宋姑娘都如此说,那便依例办理吧。”
一场风波,看似被宋时安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
但殿中所有人都明白,经此一事,这位宋姑娘在宫门的位置变得格外微妙——她不仅是角宫宫尚角带来的人、徵宫宫远徵认定的未婚妻,更因那与兰夫人相似的容貌,无意中牵动了羽宫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