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青穗铺好床褥,轻声提醒。
宋时安颔首,关上窗。躺下后,她却无多少睡意。
指尖在锦被上无意识地划着——三日后抵达宫门,她将直接进入角宫范围,而非与其他待选新娘一同居于女客院落。
这是优势,却也意味着她从一开始就会暴露在更多人视线中,尤其是……那位尚未谋面的宫远徵。
宫尚角那点隐秘心思,她约莫能猜到几分。
宫远徵年幼失恃,性格孤僻,擅毒与暗器,在宫门中名声复杂。
若能以“未来妻子”的身份接近,确实是个不错的切入点。
但前提是,她得先让那少年愿意让她接近。
思绪纷杂间,她渐渐沉入梦乡。
梦里是滔天的火光与血色,宋家满门的哭喊……
“小姐!小姐醒醒!”
宋时安猛地睁开眼,额上沁出薄汗。
青穗焦急的脸庞近在眼前,窗外天色仍是浓黑。
“怎么了?”
她坐起身,心跳未平。
“楼下有动静,好像……有马匹惊了。”
青穗声音发颤。
宋时安迅速披衣下床,走到窗边。
只见客栈后院火光晃动,人声夹杂着马嘶。
几名侍卫正试图控制几匹受惊乱窜的马,其中一匹格外高大雄健的墨色骏马,正是宫尚角的坐骑。
宫尚角已赶到马厩旁,他并未慌乱,一边示意侍卫退开,一边缓缓靠近那匹焦躁喷鼻的墨马。
月光下,他身影稳如山岳,伸手轻抚马颈,低声说着什么。
奇迹般地,那马竟渐渐安静下来,只是仍不安地踏着蹄子。
“马厩里发现了这个。”
一名侍卫递上一小截燃尽的草梗,气味刺鼻。
宫尚角接过,凑近鼻端闻了闻,眼神骤然冷冽:
“惊马草。有人混进来了。”
他立即下令全面搜查客栈,加强警戒。
宋时安在楼上看得分明,心中微沉——无锋的动作,比她预计的还要快。
这显然是一次试探,或者……是想制造混乱,延缓他们去宫门的速度。
侍卫很快在客栈后墙根处发现了一道匆匆逃离的痕迹,但追出不远便失了踪迹。宫尚角没有让人穷追,只加强了守夜的人手。
约莫一刻钟后,楼梯响起脚步声。
宫尚角停在门外,声音平静:
“安安受惊了。贼人已退,请安心休息。”
宋时安打开门,见他仍穿着那身便服,肩上沾着草屑,眉宇间带着未散的肃杀之气。她福身道:
“宫二哥哥辛苦。我无碍,只是……那惊马草,可是专用于刺激牲畜的?”
宫尚角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似乎有些意外她竟知道这个。
“是。少量便可令马匹狂躁。”
他顿了顿,“安安懂得药理?”
“久病成医罢了。”
宋时安垂眸,语声温软。
“家中为我寻医问药多年,我也跟着看过几本医书。”
“惊马草气味特殊,若混在草料中,马匹食后会异常兴奋。只是……此物并不常见,且需靠近马厩才能投放。”
她点到为止,宫尚角已然明了——客栈内部可能有问题,或者,对方轻功极佳,能避开侍卫耳目。
他眼底寒意更深,却只道:“安安早些休息,明日行程照旧。”
“宫二哥哥也请保重。”
宋时安轻声说。在他转身时,她又补了一句。
“那匹墨马受了惊扰,明日喂些甘草、茯神拌入草料,或可安神定惊。”
宫尚角脚步微顿,回头看了她一眼。
月光从走廊的窗棂透入,映得她面容皎洁,眸光清澈,并无卖弄之态,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他点了点头:“多谢。”
这一夜再无风波。
次日清晨,队伍准时出发。
宋时安注意到宫尚角眼下有淡淡青影,显然昨夜并未安枕。
但他在人前依旧沉稳如山,指挥若定。
那匹墨马看起来精神尚可,只是偶尔还会不安地甩头。
途中休息时,宋时安让青穗将一个小布包交给宫尚角的侍卫。
“这是我家小姐昨夜配的安神散,混在草料里给马儿用,或许好些。”
青穗照着吩咐说道。
侍卫迟疑地看向宫尚角。宫尚角正坐在路边石上饮水,闻言抬眸,隔着几步距离与轿窗边的宋时安视线一碰。
她微微颔首,目光坦然。
宫尚角沉默片刻,道:“拿去试试。”
午后,那墨马果然又显得平静许多。
侍卫来报时,宫尚角正查看地图,闻言只“嗯”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那顶安静的花轿。
接下来的路程格外顺利。宫尚角明显提高了警惕,路线也做了调整,专走官道大路,夜宿之处必是角宫名下或长期合作的据点。
宋时安乐得清静,每日在轿中或调息养神,或翻看从家中带的医书杂记——书页间实则夹着她用系统材料誊写的蓬莱基础调息法门,暗中巩固身体。
她感觉得到,这具身体的气脉在清灵草和心法双重作用下,正日渐通畅。
以往稍累些便胸闷气短的症状,这几日竟未发作。
只是她依旧表现得柔弱小心,喝药、休息皆不疏忽,以免惹人疑心。
第三日黄昏,远处山峦的轮廓逐渐变得奇崛险峻,雾气缭绕中,隐约可见高耸的哨塔与连绵的灰墙。
宫门,快到了。
队伍在最后一处驿站停下。明日便要入谷,宫尚角将宋时安请至驿馆正厅。
桌上摊开一幅简图,勾勒出宫门大致布局。
“宫门分前山后山,外客通常只在前山活动。”
宫尚角指尖点向图中几处。
“角宫在此,徵宫相邻。你初入宫门,暂住角宫客院。待执刃与长老见过,再定后续安排。”
他语速平缓,将宫门基本规矩、需拜见之人一一说明。宋时安静静聆听,适时提出几个体贴的问题,如“日常起居有何忌讳”、“药膳熬煮可否自行安排”,显得乖巧又识大体。
“宫门内人员复杂,安安初来,若无必要,尽量减少走动。”
宫尚角最后叮嘱,目光深邃,“尤其……徵宫方向。”
宋时安心领神会,屈身应下:“是,时安谨记。”
回到房中,青穗一边帮她卸下发饰,一边小声道:
“小姐,宫门看着真威严。那位宫二先生……好像没有传闻中那么不近人情?”
宋时安对镜微微一笑。镜中少女眉眼温婉,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锐光。
“传言终是传言。记住,在这里,多看,多听,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