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兰室门口,蓝曦臣与王灵娇对视一眼,默契地分开。
王灵娇寻了个不前不后、既能清晰看到讲台又不太引人注目的位置坐下,刚整理好衣摆坐定,便见蓝启仁一脸严肃地带着蓝曦臣走了进来。
室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前来听学的子弟皆正襟危坐。
王灵娇却趁着众人目光都集中在蓝启仁身上时,悄悄朝着走向讲台侧方主位站着的蓝曦臣,飞快地抛了个俏皮的媚眼。
蓝曦臣原本端着温和淡然的姿态,被她这大胆的举动弄得猝不及防,如玉的脸颊“唰”地一下就染上了薄红,他下意识地垂下眼眸,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坐在前方主位的蓝启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握着戒尺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忍住没有发作,只是略带警告地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课堂要保持肃静。
蓝曦臣立刻收敛心神,恢复了一派端方雅正的模样,只是那微红的耳根依旧出卖了他。
蓝启仁环视下方济济一堂的仙门子弟,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听学的第一课:
“诸位既入云深不知处听学,当守蓝氏规矩。想必各位来的时候,都已见过山门口那方石碑,其上所刻,便是我蓝氏家规。”
蓝启仁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一些眼神飘忽、显然没把家规放在心上的弟子,尤其是现在正在东张西望的魏无羡,语气加重了几分。
“为防止有人未曾细看,或心存侥幸,今日,便先将这蓝氏家规,从头至尾,宣读一遍!”
话音刚落,一名弟子便捧着一卷厚厚的竹简上前,开始高声诵读:
“云深不知处家规,第一条:不可境内杀生。第二条:不可私自斗殴。第三条:不可淫乱猥亵。第四条:不可干扰疾苦。第五条:不可境内喧哗……”
冗长繁复的家规一条接一条地响起,声音平板,内容枯燥。
对于王灵娇这个经历过现代填鸭式教育、又做了多年班主任的人来说,听人照本宣科念条文,简直是催眠魔咒。
起初她还能强打精神,努力做出认真听讲的样子,可没过多久,眼皮就开始打架,脑袋也一点一点地,如同小鸡啄米。
她坐在那里,身形还算端正,但眼神已然放空,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缓缓地、一下一下地垂下,又努力挣扎着抬起,显然是困极了。
坐在上方的蓝启仁,目光几次掠过昏昏欲睡的王灵娇,握着戒尺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若是寻常弟子,他早就一记眼刀过去,或者直接点名训斥了。
可这是曦臣心心念念的姑娘,是未来可能的侄媳妇!
他若是此刻厉声呵斥,将人吓得花容失色,甚至因此对云深不知处、对曦臣心生畏惧,那可如何是好?
规矩是死的,侄媳妇是活的!他不是一个拎不清的人,大侄子的终身幸福可比几条课堂纪律重要多了!
于是,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一向以古板严苛着称的蓝启仁先生,竟对台下公然打瞌睡的王灵娇视而不见,反而将目光转向那名宣读家规的弟子,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色,用口型无声地催促:“快些!”
那弟子接到暗示,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加快了语速,原本平稳的腔调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第一百二十八条:不可衣冠不整!第一百二十九条:不可践踏草坪!第一百三十条:不可欺凌弱小!……”
原本需要大半个时辰才能读完的家规,硬是在蓝启仁的“暗示”和弟子的“加速”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草草收场。
当最后一条家规念完,王灵娇恰好从瞌睡中惊醒,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正好对上蓝启仁那看似严厉、实则暗含一丝无奈的目光,以及旁边蓝曦臣温柔含笑、带着几分纵容的注视。
她立刻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悄悄坐直了身体,心里却甜丝丝的——看来,这未来叔父和未婚夫,都挺上道嘛!
这云深不知处的学生活,似乎比她预想的要好多了。
冗长的家规宣读终于结束,接下来便是各世家弟子的拜师礼环节。
首先上前的是兰陵金氏,金子轩身着金星雪浪袍,容貌昳丽,姿态骄矜。
金子轩上前一步,言辞倒是颇为得体:“蓝先生,家父知晓先生不喜俗物,特命晚辈奉上由金线编织而成的河洛经世书,聊表敬意。”说着,他身后弟子捧上一个铺着锦缎的托盘,上面赫然是一本用金线编织而成的经书!
王灵娇在台下看得眼角微抽,内心疯狂吐槽:
???金线编的书还不算俗物???你们兰陵金氏对“俗物”的定义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这扑面而来的土豪气息,简直闪瞎人眼!她强忍着才没让自己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
兰陵金氏过后,便轮到了清河聂氏。
此次前来听学的是聂家二公子聂怀桑,他已经是第三次来了,只是这一次来是由他们家的的副使孟瑶陪同的。
聂怀桑本就性子怯懦,不擅应对大场面,此刻在众多目光注视下更是紧张得手足无措,行拜礼的时候手都在微微发抖。
该说的客套话在脑子里转了几圈,到了嘴边却磕磕绊绊,不成句读:“蓝、蓝先生……我们清河……这个……那个……”
他越是紧张越是说不出来,额头都冒出了细汗。
台下隐隐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和低语,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努力保持着得体微笑、试图提醒他的孟瑶。
“啧,是他啊,清河聂氏二公子……这是他第三次来了吧?他身边那个副使有一点眼熟啊!”
“可不就眼熟吗,之前去金麟台认亲的那位!”
“哦原来是他啊,听说他的出身……呵呵……”
“母亲是……那样的身份,自己再怎么努力,还不是……”
那些议论声虽低,却像针一样扎人。
王灵娇听着,眉头越皱越紧,一股无名火蹭地就冒了上来。这不就是赤裸裸的出身歧视和校园霸凌吗?!
就在这时,孟瑶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接过聂怀桑的话头,姿态谦卑却口齿清晰地代为陈述:
“蓝先生,泽芜君。清河聂氏副使孟瑶代表家主向先生进献紫砂丹鼎一尊,紫砂古拙庄重,质朴浑厚,正如蓝先生传道授业之品格,借此聊表清河聂氏对先生教诲之恩的感激之情。”
孟瑶言辞恳切,应对得体,仿佛别人议论的不是他一样。
然而,周围的议论声并未停止,反而因孟瑶的行为而带上了更多的不屑与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