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黎宴好一顿哄,才把人哄住。
他顿时大松一口气。
果然,女孩子都是水做的,他都怕婉玉哭晕过去。
忽然,院外传来动静。
门打开了一条裂缝,秋月小声说道:“小姐,世子,大少爷回来了。”
这大少爷就是张真源。
相拥的两人,顿时触电一样松开。
张婉玉强作镇定,她半仰着头看向纪黎宴,软言道:
“宴哥,你先走,别让哥哥发现。”
“婉玉,等我来提亲。”
纪黎宴凑到张婉玉耳边低声。
说完就迫不及待小跑到窗户边上。
他可不想万里长城走到头,却毁在这最后一步。
书房的窗户斜侧着就是墙。
他大步跨过窗,脚上一踩旁边装饰的大缸,一个翻越,就翻过去了。
最后,他还在墙那边探个脑袋,对着张婉玉挥手。
张婉玉学着他的样子,嘴角微扬,跟招财猫似的招招手。
下一秒。
张真源匆匆进来。
他一看到妹妹,还有些诧异。
这书房里的书,妹妹大多都看过,而且一般新书,他都会送一本去妹妹的院子,怎么她在他这?
没等张真源细想。
张婉玉恢复了以往的做派,她风轻云淡地扯着早就准备好的理由。
“哥哥,你之前送给我的书,上次晾晒收迟了,被雨淋到字迹有些模糊,我想重新誊抄一份。”
“原来如此。”
“妹妹你慢慢抄,要是抄烦了就放在那,我得闲了就帮你抄。”
张真源一点都不怀疑妹妹。
相反,他还怜惜起了妹妹。
妹妹好学,也好读书,弄晕了字,肯定会愧疚的。
他早点帮妹妹抄完,也省得妹妹一个千金小姐一心惦记着。
只是他的好意,张婉玉心领了。
本来就是个借口,她哥哥手速那么快,一会儿就抄完了,怎么办?
她还想着用这借口,多来几次,多见几次宴哥呢。
张婉玉不动声色,温言细语地哄了她哥哥两句,又关心关心了他的科举,就让他放下了这个念头。
张婉玉天性柔和,颇有些随遇而安,无论对谁都是挂着笑脸,一张芙蓉桃花面,看上去又软又甜。
哪怕是家里人也是如此。
然而只有在纪黎宴面前,她才会有另外一面,才不是那个循规蹈矩,被夸大家闺秀的张家小姐。
一身情思全系在原主身上。
只是。
她对原主放下了所有的戒心,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却被原主伤得体无完肤,毁了一辈子。
哪怕锦衣玉食一生......
哪怕最后高高在上......
也一直在大儿子和小儿子之间耗费心力,后半辈子如同行尸走肉。
纪黎宴蹦下梯子,还没进屋,就迎上了白芷着急忙慌的身影。
“少爷,圣旨到了,老爷夫人喊您接旨呢!”
纪黎宴惊喜:“真来了?”
白芷点头,话都没说出口,就见她家少爷一溜烟跑得贼快。
“小夏公公喝杯茶,犬子马上到。”
纪父心里暗骂。
都知道有圣旨要降,这小兔崽子不知道跑哪去了。
这小夏公公年纪不大,可是却是御前伺候的,还是苏沛公公的干儿子。
千万不能得罪了。
这样一想,他麻利地塞了个薄薄的荷包过去。
小夏子连忙推辞:“使不得使不得,承恩公,这可使不得。”
他可不傻。
有的人能拿,有的人可不能拿,承恩公府如今正是圣眷正浓。
宁愿多给也不愿意少给,就怕这些阉人在御前给使绊子。
但凡求见时给个眼神都是赚大了,毕竟迟一点早一点都是差。
纪父不给小夏子拒绝的机会,直接塞到他怀里:
“小小心意,只是请小夏公公喝茶而已,公公拿着就是。”
果然,传旨的油水就是大。
怀里贴着装着银票的荷包,小夏子美得冒泡。
还是干爹疼他。
这一单,他一年的例钱都不止。
“爹,小夏公公,怎么是你?”
纪黎宴一来,就看到小夏子跟他爹寒暄得跟忘年交似的。
一看到他,小夏当即抛下纪父,笑容满面地凑到他面前。
“世子,奴才给您送喜了。”
纪黎宴悄悄看他爹他娘一眼,连忙给小夏子一个眼神。
示意他别多嘴。
奈何他俩没默契,小夏子还想多说几句,不过好在,在纪黎宴提心吊胆的目光下,没说他悬着心的事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乾坤合德,家室攸宜;阴阳协理,人道斯重。
兹有护军参领张氏之女婉玉,毓出名门,性秉柔嘉,德蕴贞静,娴习内则,克秉懿范。
承恩公之子纪黎宴,勋臣之后,才识英敏,克绍箕裘,允称俊彦。
尔二人良缘天作,嘉耦曰妃。特赐婚配,以彰国恩。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钦此。”
圣旨一出,纪黎宴立即接旨,还把手上的玉扳指赏给了小夏公公。
他是满脸喜色。
纪父纪母一脑袋问号。
和他们一样的是隔壁的张府。
张父刚下值,圣旨就到了。
他还以为是前些日子,给夫人请封的诰命下来了。
然而一听圣旨内容,顿时茫然。
这赐婚圣旨,女方是他们女儿,男方是隔壁承恩公府的。
人倒是认识,还很熟。
只是没听说两个之间有情况啊!
张父勉强维持住心神。
他塞了一个装着银票的荷包送给传旨太监,把人送走。
承恩公府可是皇帝母族,承恩公更是户部尚书,正一品大官。
他们家这可是攀上了高枝。
这数十年来,跟隔壁承恩公府住在一起,张父不是没打过这个主意。
毕竟青梅竹马,从小感情培养得好,女儿长大了也有个依靠。
再加上就在隔壁,女儿这出嫁,就跟没出嫁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顾及两者之间家世差距太大,根本不敢操作。
就连世子来找儿子,他也叮嘱了夫人,别让女儿靠近,万一引起误会,会影响到他们一家的。
然而万万没想到......
张父压抑着兴奋,看向夫人:“夫人,这婚事......”
“这婚事姻缘天定啊!”
张母也很兴奋。
这年头都说低门娶妻,高门嫁女,承恩公府可是京中顶尖的那一批。
她悉心培养女儿,不就是为了能让女儿嫁得更好,关键时候拉扯一把儿子吗?
他们家家底薄,那种参加宴会,只能躲在角落里吹捧别人,还被人看不起的滋味。
张母是再也不想要承受了。
女儿嫁给了世子,和皇家都能搭上关系,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前程。
张母揽过张婉玉,爱怜不已:
“我儿真有出息。”
张婉玉本还在想着爹娘问的时候怎么回答,她不想让宴哥一个人承担。
可现在......
明明爹娘没有询问是一件好事,但为什么她就觉得不舒服?
看着爹娘高兴得忘乎所以的模样,张婉玉扯了扯嘴角。
一如往昔。
张真源倒没想那么多。
他甚至连妹妹和好兄弟之间的关系都不知道,一心只向圣学书。
突如其来的圣旨,让他当头一棒。
尽管知道圣旨一下,不可违抗,可在送妹妹回院子的路上。
他还是郑重询问了一句:
“婉玉,你愿意吗?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去找......”
“哥哥,我愿意的。”
张婉玉抬头看了一眼哥哥,很快又低下头,轻柔地道。
怎么可能不愿意?
这明明是她梦寐以求的。
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张真源话还没说完就被妹妹噎住。
他伸出手想要摸摸妹妹的头发,指尖却碰到了一根白玉簪。
这簪子好像有点眼熟?
“哥哥要是没事的话,妹妹就先回去了。”
张婉玉没察觉到不对,她说完,就带着秋月进了自己院子。
她得赶紧回去拜拜菩萨。
张真源不知为何也没拦。
他蹙起眉心,仔细思索。
一道惊雷,忽然在脑海中乍现。
他记起来了,这不是黎宴前不久弄得白玉料制成的簪子吗?
当时他还调侃了一句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世事无常,谁料到这簪子最后会戴在他妹妹头上。
所以,他妹妹和他好兄弟......
张真源后知后觉,他恍然大悟,继而很快就咬牙切齿了。
他径自回了自己院子,也没有进屋子里,而是走到他和纪黎宴院子中间,隔着的那堵墙下。
纪家和张家墙是通用的,他和纪黎宴院子紧挨着。
有时候懒得走大门。
两个人会直接翻墙去对方院子。
久而久之,他这边会放个鱼缸,那边会有一个梯子。
之前是被兄弟情糊了脑子,但是现在......
他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张真源伸手摸了摸养了鱼的缸,上面的土清晰可见。
显然是有人刚刚踩了。
刚才他可不在院子,在院子里的只有他妹妹一个人。
不出意外,这个人是谁显而易见。
张真源都要气笑了。
这猪都会拱他家小白菜,还是他大开方便之门让拱的。
“金安,给我把这缸搬走。”
“还有,在这墙上给我种一圈蔷薇......”
蔷薇带刺,他得让某人扎一扎,让对方知道他这个大舅子不是好惹的。
金安不知道自家少爷的想法。
他不敢动。
想到之前这兄弟俩这样闹矛盾,最后受伤的都是他和金宝。
金安努了努嘴:
“少爷,世子会不高兴的。”
张真源瞪他,怒气冲冲:
“我管他高不高兴,这是我家,以后不要让他来了。”
这狗东西竟然勾搭了他妹妹!
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
光是想想,就让人气得不得了。
金安苦着脸,慢吞吞挪到墙边,伸手一搬鱼缸,却差点一脑门砸进去。
偷偷看向自家少爷,却发现少爷正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动作。
“世子,奴才真搬了!”
金安对着墙那边小声嘀咕一句。
对面也传来了一句。
“别搬!”
金安下意识抬起鱼缸,脑袋上的辫子就被人抓住了。
他无语。
自家少爷这是想要干什么?
这搬也不是,不搬也不是,主子之间闹矛盾,为什么要牵连他们这些无辜的下人?
明明他已经够可怜了。
然而当他一抬头,就看到了隔壁世子,未来姑爷一手撑在墙上,另外一只手就抓在他的辫子上面。
纪黎宴瞧着金安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他赶紧松手。
又从荷包里摸出来一块银锭子,直接甩到金安怀里。
“赏你了!”
金安一秒接住。
也顾不得脑门疼,他嘴角扯得贼大,高高兴兴道谢:
“奴才多谢世子赏!”
扶梯的金宝:???有赏?
金宝不语,只是一味地盯着自家少爷。
纪黎宴完全没注意到他。
一心挂在了好兄弟未来大舅哥身上。
纪黎宴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早早就做好了准备,把一个包裹放在墙头,一看到张真源面色不对,就连忙趁他不注意甩下去。
“真源,我从宫里找到了些书,专门带回来,你看看用不用得到?”
宫里,专门......
纪黎宴在某特殊字上加重了语气。
对于张真源来说,有了这些书,他简直就是如鱼得水。
毕竟天底下最全,最稀有的,全部都在皇宫里面。
不是一般人能够看到的。
他多贴心啊!
纪黎宴在心里面夸了一句自己,见大舅哥陷入了纠结当中。
他又乘胜追击添加筹码:“看完了你跟我说,我再去宫里给你借。”
张真源神情复杂。
以往纪黎宴也给他借过书,当时他没多想,只是感谢好兄弟。
但今天这话,他听着总有一种,这书是用他妹妹换的感觉。
是他的错觉吗?
张真源一时都不敢接了。
只是纪黎宴甩下来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伸手揽住。
书珍贵,也是无辜的。
大不了他把糖果吃下去,再把炮弹甩回去就是了。
张真源想定,他抱着书后退一步。
照旧,还是让金安把鱼缸扯到一旁,完全不顾叫唤不止的纪黎宴。
到底是自家少爷,也知道自己是哪一家的,金安还是老老实实干活。
把银锭子往兜里一揣,他一咬牙,就把鱼缸给搬走了。
纪黎宴叫都叫不住他。
张真源得了书就歇不住。
妹妹婚事定下,纪家高门大户,他得多读点书,争取下次科考榜上有名,殿试时位列一甲。
才能在妹妹受委屈时给妹妹撑腰。
张真源半仰着头,看着坐在墙头的纪黎宴,意有所指:
“会试临近,我要闭门苦修,这院墙就先封住了。”
“纪世子,要拜访,走正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