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6月的一个下午,威尔逊在码头3号仓库盯梢。目标是一个叫文森佐的会计,怀疑他做假账。威尔逊藏在货箱后面,用望远镜观察。
文森佐在办公室待到晚上八点,然后锁门离开。但他没注意到,钥匙串上掉了一把小钥匙。
威尔逊等所有人离开后,捡起钥匙。是文件柜钥匙。
他思考了三十秒。
风险:如果被发现,会被视为盗窃,后果严重。
收益:可能获得关键信息,验证假设。
他决定冒一次险。用钥匙打开文件柜,快速翻阅账本。用相机拍照。十五分钟后,他锁好柜子,把钥匙放回文森佐可能“找到”的地方——厕所洗手台边缘。
照片洗出来后,证实了他的怀疑:文森佐在帮马罗尼家做内应,虚报法尔科内的货物价值,差价流入马罗尼口袋。六个月,总计十二万美元。
威尔逊把证据交给阿尔贝托。
这次,卢卡亲自见了他。
在码头办公室,卢卡坐在宽大的橡木桌后,穿着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的深蓝色西装。他老了点,鬓角更白了。
“阿尔贝托说你有会计天赋。”卢卡说,声音平静,“文森佐的事……你做得干净。”
“谢谢,先生。”
“但你也越界了。”卢卡盯着他,“你打开了他的文件柜。没有授权。”
威尔逊保持沉默。
“为什么?”卢卡问,“你本可以直接报告怀疑,让我们自己查。”
“因为时间。”威尔逊说,“如果只是怀疑,调查需要几周。这几周里,文森佐可能销毁证据,或者转移更多资金。直接证据能最快解决问题。”
卢卡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你多大了?”
“十五。”
“十五。”卢卡重复,“我十五岁时,在码头扛麻袋。每天想着怎么多赚五十美分,怎么不被工头打。”他顿了顿,“你不一样。你在想怎么……优化系统。”
威尔逊没说话。
“这是危险的,孩子。”卢卡说,“系统存在,是因为它能让一些人受益。你优化它,就会触动那些人的利益。”
“如果系统本身在流血呢?”威尔逊问,“文森佐偷的十二万,只是我们发现的部分。如果系统不修补,会流更多血。”
卢卡笑了,那是疲倦的、近乎仁慈的笑容。
“你看到的是数字。我看到的是人。文森佐为我工作了十年。他的儿子叫我教父。现在因为十二万美元,我要杀一个认识十年的人,伤害一个家庭。”他摇摇头,“有时候,效率不是唯一标准。”
“那标准是什么?”威尔逊问。
“平衡。”卢卡说,“恐惧与忠诚的平衡,利益与风险的平衡,过去与未来的平衡。”他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码头的夜色,“文森佐会被处理。但不是以你建议的方式。他会‘退休’,去佛罗里达。账目会‘平’。马罗尼家会收到一个警告。没有人需要死。”
“但十二万美元损失了。”威尔逊说。
“十二万买一个不流血的结果,买一个老员工的晚年,买一个给对手的明确但不致命的信号。”卢卡转身看他,“这是另一种算术,孩子。人心的算术。”
那天晚上,威尔逊在笔记本上写:
与卢卡·法尔科内对话记录
核心矛盾:效率 vs 平衡
他的观点:系统需要稳定性,有时需要容忍低效与损失
我的观点:容忍损失会累积成系统性风险
关键洞察:传统黑帮被‘人情’‘忠诚’等非理性因素束缚,这是其根本弱点,也是其持久性的部分原因
个人结论:
如果我未来要建立自己的系统,必须:
1. 找到理性与情感的平衡点(不能完全冷酷,但也不能被情感绑架)
2. 设计允许‘可控损失’的机制(如文森佐的‘退休’可以成为标准程序)
3. 但核心决策必须基于数据和逻辑,而非人情
他合上笔记本。
窗外,哥谭的夜晚一如既往地黑暗。但威尔逊觉得,自己开始看清这片黑暗的脉络了。
他看到的不再只是暴力、恐惧、死亡。
他看到的是一个庞大、古老、低效但顽固的系统。
一个建立在人情、传统、恐惧之上的帝国。
一个正在流血却不愿动手术的病人。
而他,十五岁的威尔逊·菲斯克,正在学习如何成为医生。
不。
不是医生。
是建筑师。
他要用新的蓝图,在旧帝国的废墟上,建造一座更高效、更坚固、更理性的城堡。
但首先,他需要更多数据。
需要更多经验。
需要等待时机。
他打开笔记本新的一页,写下标题:
个人发展计划(15-18岁)
1. 继续积累法尔科内系统内的信誉与经验
2. 系统学习:法律、会计、管理、心理学
3. 建立独立信息网络(非依赖法尔科内渠道)
4. 开始小规模测试自己的管理理念(在可控范围内)
5. 准备应对危机时刻(当系统暴露出致命弱点时,必须准备好行动方案)
计划列完了。
威尔逊看着列表,感到一种熟悉的平静。这是数学的平静,逻辑的平静。
混乱的世界在他眼中,正逐渐变成一道道可以求解的方程式。
而他,正在学习如何书写自己的公式。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