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林屿赞许道,“为师也正有此意。那地方阴气盘踞百年,必有邪祟滋生。为师从那怨魂记忆中,整理出了一份清单,你且记下,尽快筹措。”
“请师父示下。”
“其一,黑狗血,取活狗心头血最佳,需三斤。黑狗至阳,其血可破阴邪秽物。”
“其二,雄鸡喉骨,需三年以上、日日啼鸣的老公鸡,取其喉中那块‘人’字形软骨,晒干磨粉。雄鸡司晨,感阳而鸣,其骨可镇鬼魅。”
“其三,陈年糯米,越陈越好,至少十年以上。糯米生于土,得阳而长,可拔尸毒,克僵邪。”
“其四,桃木钉,七根,需三寸三。若能寻得雷击木,则更佳。桃木辟邪,雷霆至刚,乃阴物克星。”
苏铭一一记在心里,神色凝重。
这些东西,每一样都透着古怪,寻常人家根本不会备着。
“还有……”林屿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其五,童子尿,取阳时出生、七岁以上男童之尿,以新烧陶罐密封。”
苏铭:“……”
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白到红,再到紫,精彩纷呈。
“师父……这个……有何用处?”他憋了半天,还是问了出来。
林屿强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解释道:“童子之身,元阳未泄,其尿乃元阳之精华所化,至清至纯,泼洒出去,可污邪物体魄,令其道行大减。乃是……关键时刻的保命之物。”
苏铭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满腔的羞耻都压下去。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
“……弟子明白了。”
看着苏铭那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林屿差点在戒指里笑到打滚。
这孩子,太好玩了!
……
接下来的几天,苏铭的生活变得异常忙碌。
白日里,他依旧是那个沉静好学的案首,在藏书楼与学堂之间两点一线。
可一旦放学,他就化身成了青石县城里最神秘的采购员。
第一站,是城西的屠宰场。
腥膻的血气扑面而来,几个光着膀子的屠夫正在分解一头刚宰杀的肥猪。
苏明捏着鼻子,找到了管事的王屠夫。
“王叔。”
“哟,是苏案首啊!”王屠夫满手是油,见到苏铭,咧开一个热情的笑容,“什么风把您这读书人吹到我这腌臢地方来了?”
苏铭拱了拱手,面不改色地说道:“王叔,想跟您打听一下,最近可有黑狗?”
“黑狗?”王屠夫愣了一下,随即警惕起来,“案首要黑狗作甚?那玩意儿肉又酸又柴,不好吃。而且性子烈,养来看家护院还行。”
苏铭从袖中取出一小串铜钱,不动声色地递过去。
他平静地开口:“前些日子在藏书楼看了一本医书杂谈,上面记载了一个古方,说取黑狗心头血,配以几味药材,浸泡药酒,可活血通络,强健筋骨。家父早年在山中打猎,落下些旧伤,一到阴雨天便疼痛难忍。学生想着,弄来试试。”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解释了动机,又透着一股孝心。
王屠夫掂了掂手里的铜钱,脸上的警惕化为了然。
“原来是给老爷子治伤,那敢情好!”他拍着胸脯道,“这事包在我身上!城东张麻子家正好有条纯黑的狼狗,凶得很,前两天还咬伤了人。我这就去帮你弄来!保证给你取最新鲜的心头血!”
“有劳王叔。”
搞定了最难办的黑狗血,苏铭又去了米行。
他没有去大米铺,而是专挑那些偏僻的小巷,找那些自家有存粮的农户。
“大娘,跟您换些糯米。”苏铭对着一个正在院里晒谷子的老妇人说道。
“换糯米?后生,我家这可是今年的新米,香着呢!”
“不,”苏铭摇摇头,指着墙角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米缸,“我想要那种陈米,越陈越好。”
老妇人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
苏铭只好又编了一套说辞,说自己从书上看到,陈年糯米磨成粉,可以用来浆洗衣物,比皂角还好用,洗出来的衣服又挺括又干净。
最后,他用三斤新米,换了人家小半缸长了不知多少年、几乎快变成石头的陈糯米。
至于雄鸡喉骨,则是在一个专门贩卖家禽的集市上搞定的。他花高价买下了一只神气活现、鸡冠血红的老公鸡,借了贩子的刀,当场取骨,在贩子和周围人惊异的目光中,揣着那块小小的骨头扬长而去。
桃木钉最是费事。
他跑遍了城里的木匠铺,都只有普通的桃木。
最后,还是许清帮了他。
“雷击木?”许清听完苏铭的要求,皱起了眉头,“这东西可不好找。寻常木头遭了雷击,早就烧成焦炭了。唯有那种阳气极盛、木质坚硬的老木,才能在雷火中留存下来。”
他沉思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
“我好像知道哪里有。”
他带着苏铭,来到了县城南郊的一座破败道观。
道观早已荒废,院子里杂草丛生。在大殿的废墟旁,一棵巨大的槐树歪倒在地,半边树干漆黑如墨,正是被雷火劈过的痕迹。
“这是前年夏天一个雷雨夜被劈的。”许清指着那棵树,“当时动静可大了,半个县城都听见了。后来这道观闹鬼的传闻就更凶了,再没人敢来。”
苏铭看着那半截焦黑的树干,心中一喜。
虽然不是桃木,但槐树属阴,却能遭天雷而不毁,其木心中蕴含的阳刚之气,恐怕比普通桃木更胜一筹!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那坚硬如铁的焦黑树干上,弄下来几块木料。
回到小院,苏铭将木料仔细削成七根三寸三长的木钉,每一根都带着淡淡的焦糊味和奇异的纹路。
至此,清单上的东西,只剩下最后一样。
也是最让苏铭头疼的一样。
童子尿。
他一个十四岁的案首,总不能自己……
他也不好意思去跟学堂里那些七八岁的蒙童开口。
这事就这么僵持了两天。
这天午后,苏铭正在院中看书,隔壁院子里传来一阵孩童的哭闹声。
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学子家的孩子,今年刚五岁,虎头虎脑的。
只听那学子不耐烦地吼道:“哭什么哭!不就是尿床了吗!多大点事!”
苏铭的眼睛,猛地亮了。
他放下书,走到墙边,清了清嗓子,对着隔壁喊道:“李兄,可在?”
不一会儿,那个叫李默的学子打开了院门,脸上带着一丝疑惑:“苏案首,有事?”
苏铭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手里还提着一小包点心。
“无事,听闻令郎哭闹,过来看看。小孩子嘛,活泼好动,尿床也是常事。我这里有些新买的糕点,给孩子尝尝。”
李默有些受宠若惊。他性格孤僻,在县学里没什么朋友,苏铭还是第一个主动上门示好的。
他连忙将苏铭请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苏铭心满意足地从小院里走了出来。
他的手上,多了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的小陶罐。
陶罐里,装着满满一罐……金黄色的、带着些许温度的液体。
李默一家人,正对着桌上那半包糕点和苏铭留下的一小锭银子,感激涕零。他们只当这位年轻的案首是个心善的怪人,喜欢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做“学问”。
回到自己的小院,苏明将陶罐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他看着眼前这一堆“宝贝”——一桶散发着腥气的黑狗血,一包陈年糯米,七根焦黑的木钉,一小袋公鸡喉骨粉末,以及那罐味道一言难尽的童子尿。
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古怪气味。
苏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前所未有的荒诞感,和一种即将踏上未知旅途的紧张与兴奋,同时涌上心头。
“师父,都准备好了。”
“很好。”林屿的声音带着满意的笑意,“把东西都收拾好。等一场大雪,我们便出发。”
他看着苏铭那张年轻却坚毅的脸,心中豪情万丈。
去他娘的苟道!
老子不装了,摊牌了!
从今天起,我就是摸金校尉……不对,是寻宝真人!
“准备好了吗,徒儿?”林屿的声音变得深沉而有力,“我们的第一课,马上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