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为什么跑长途的老司机,宁可绕远也绝不半夜在荒山野岭停车吗?
我接下来要说的,这个行当里的忌讳,也是我刚入行时,我的师傅老赵讲的。
赵有财一位开了快三十年长途货车的老手,整个中国都跑了个遍。
从最北的雪原到最南南的深山,从大西北的风沙道跨沿海的的大桥,他驾驶汽车的里程能绕地球十几圈。
在司机圈子里,我这师傅还有个响当当的外号叫活地图,不仅因为他对全国路网了如指掌,更因为他知道那些只有老司机才懂的夜路禁忌。
刚入行的我跟着他跑云贵川的线,也终于是见识了什么叫“十里不同天,百里不同俗”
当然,也包括那些藏在老司机们嘴边,用教训换来的禁忌。
那是一个雾气笼罩天地的夜,我们的重卡在贵州的盘山道上慢吞吞地爬行。
那天夜里不止下雾,还有稀稀拉拉的小雨,车灯的光柱勉强照到前方十几米的路,再往外,就是仿佛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暗。
我有点犯困,开始没话找话:“师傅,听说咱这行跑夜路规矩挺多?”
老赵单手稳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拿着香烟,缓缓的吸了一口,好一会儿才悠悠开口:“规矩不多,但要命的就那么几条,记牢了,小子!”
他顿了顿,仿佛在聆听窗外的风声雨声,然后缓缓竖起了三根手指,随即又觉得不够,变成了四根。
看着师傅竖起的手指,我立刻来了精神,也不犯困了!
“第一,别贪心,路边的东西,再好也别捡。”
他动了动第一根手指,开始讲第一个故事。
“前些年有个叫刘路的,在内蒙这边拉煤,晚上十点左右路过一段荒路,他下车解手,看见道边有个明晃晃的金镯子,他心想这可真是走了狗屎运,连解手都只解到一半,刘跑回来车里。”
“镯子捡是捡着了,可邪门事儿也跟着来了!”
“第二天一早,他明明开得好好的,车却像被什么东西推了一把,直接冲出了路面,翻了。”
“人没大事,就断了一条腿!”
“你猜怎么着?警察清理现场时,在他驾驶室里怎么都找不到那个金镯子!”
“后来有懂行的老师傅说,那是指路的‘买路财’,你拿了人家的东西,就得替人家挡灾。”
随着老赵的话音落下,车厢里也是安静下来,只有发动机的低吼声。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无边的黑暗,仿佛那黑暗里就藏着什么诱人的陷阱。
“这第二……”
老赵按下第二根手指,声音越发的低沉。
“荒郊野外,听见有人喊你名字,别回头,别答应!”
“这事是我一个老乡亲身经历的,姓王,叫王保国,在四川山区跑车。”
“南方那地方乐意起雾!尤其是后半夜!”
“那天他拉的是绿通,赶时间,所以准备熬大夜!”
“后半夜凌晨一两点钟吧!开着开着就听见雾里有个女人哭喊着‘救命’,一声接一声,凄凄惨惨!”
小王这人心善,停了车,扯着嗓子朝声音穿来的方向喊:“谁啊?在哪儿呢?”
那边立刻有了回应:“哥,我摔沟里了,拉我一把。”
小王拿着手电就循着声音找过去,结果你猜怎么着?
声音一直在前头,可他走了十来分钟,一抬头,发现自己绕回了车屁股后头!
那声音还在他耳边喊‘哥’。
吓得他连滚带爬跑回车上,锁死车门,一口气开出二十里地才敢喘气。
后来他跟当地老乡一说,老乡脸都白了,说那片山坳以前是乱坟岗,根本没人住,那是在找‘替身’呢!”
我听得后背发凉,感觉车里的暖气好像失效了。
正说着旁边押车的老师傅老李原本在打盹,此时也睁开了眼,插话道,“还有更邪乎的呢!半夜开车得把车窗关紧咯! 尤其是过一些老路口、山坳的时候。”
说完他指了指我们紧闭的车窗。
“为啥?”我问。
“为啥?”
老李哼了一声,“当然是怕有东西钻进来啊!我以前拉货,车上有个年轻小伙,不信邪,大半夜嫌闷,非要开窗透气。”
“司机不让,他等司机不注意,偷偷把窗开了条缝,结果没一会儿,他就鬼哭狼嚎地把窗户摇上了,整张脸煞白。”
问他怎么了,他说刚才扭头往外看,发现车窗边贴着好几张灰蒙蒙的人脸,都伸着手想往车里够!”
“其中一个动作快,冰凉的指尖都蹭到他胳膊了,到家后,他那条胳膊就肿了,又青又紫,医院查不出毛病,最后是请人画了符水喝下去才好的。”
司机后来才说,那段路是以前的‘死亡弯’,翻车死过不少人。”
我赶紧检查了一下自己旁边的车窗,确认关得严严实实。
老赵等我检查完,才按下第四根手指,也是他最初强调的那根:“最后一条,也是最要紧的一条,午夜过后,绝对不能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停车,天大的事儿也得给我扛到有灯火人气的地方再说!”
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目光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窗外的浓雾,仿佛在确认什么。
“这事儿就出在咱们现在跑的这类山路上。”
“我另一个队的朋友,大王,技术没得说,也是个这样的雾气糟糟的雨夜!”
“他在这附近看见个穿红雨衣的女人在路边招手,他当时心善,觉得一个女人家半夜在野外不安全,犯了忌讳,停了车!”
老赵顿了顿,猛吸了一口烟,随后眯着眼道:“他摇下车窗问那女人去哪,那女人也不说话,就把一个湿漉漉的布娃娃递到他面前!
“大王觉得奇怪,没接!那女人就一直递着,然后……她突然抬起头……”
“抬起头怎么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大王说,那根本不是一张人脸,烂得能看到骨头,两只眼睛全是黑的!
“她对着大刘笑,说‘等你半天了’,大刘当时魂都吓飞了,猛踩油门就跑。”
“人是跑掉了,可你猜怎么着?他回头一看,那个湿布娃娃,不知怎么就在他副驾驶位上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后来呢?”
“后来?”
老赵瞥了我一眼,“大王回去就病了半个月,手腕上莫名其妙多了一圈青紫色的手印,怎么都消不掉!”
“那布娃娃,他扔过好几次,每次扔完,第二天它准会自己回来,就放在他家门口!”
“最后他没招了,找了个高人给做了法,锁在一个箱子里,才算消停!”
“但他再也不跑这条线了。”
“这还不是最邪的!”
老李又幽幽地补充道,“听说啊!那穿红雨衣的女人,是几年前死在这段路附近的,好像是山体滑坡,埋了一辆车,就她一个爬了出来,但伤得太重,没等到救援。”
“她死的时候,手里就攥着给女儿买的布娃娃,所以她现在总在这儿拦车,想找人把娃娃带回去……或者说,想找个人替她。”
老师傅的话音落下,我们谁都没再说话。
车厢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车子在雨雾中沉默地前行,我紧紧盯着前方的路,再也不敢往车窗外的黑暗里多看一眼。
只觉得那条路仿佛没有尽头,而那个穿着红雨衣的身影,似乎随时会再次从雾里冒出来。
老赵不再说话,只是更加专注地盯着前方那片被车灯切割开的有限道路。
我知道,这四个用鲜血和恐惧换来的禁忌,已经像烙铁一样,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职业生涯里。
往后的每一个夜路,它们都将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