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半,我和大飞摸黑往老坟道走。
月亮被云层遮住,手电筒的光只能照出脚前三步路。
夜风凉飕飕的,吹得坟头的纸幡哗啦作响,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
那棵歪脖子柳树就在老坟道西头,树干扭曲,枝条低垂,远远看去像个弯腰的人影。
树下有个小土包,没有墓碑,只有几块风化严重的石头围成一圈——应该就是那个吊死新娘的坟。
“就这儿了。”
大牛声音里带着害怕,把手里的包袱放下。
六姑已经在等了。
她换了一身黑衣,头上扎着红布条,手里拿着一把铜钱剑,剑身锈迹斑斑,但刃口闪着冷光。
“东西都齐了?”六姑问。
“齐了!六姑。”
我赶紧把黑狗血、糯米、红绳和我的头发指甲递过去。
六姑点点头,让我坐在柳树正前方,用红绳捆住我的手脚,绳结处还系上了铜钱。
“她一出来,一定会折腾你,所以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别乱动,别出声。”六姑盯着我的眼睛叮嘱道。
我咽了口唾沫,点点头。
六姑开始布阵。
她把糯米撒成一个圈,把我围在中间,又在圈外点了七盏油灯,灯芯浸了黑狗血,火苗泛着诡异的青绿色。
最后,她拿出那件纸嫁衣,挂在柳树枝上。
夜风吹过,纸衣哗啦作响,袖口摆动,像是有人穿着它轻轻摇晃。
“时辰到了!”
六姑深吸一口气,铜钱剑往地上一插,剑身嗡嗡震颤。
她抓起一把糯米,混着我的头发和指甲,撒向纸嫁衣,同时念起咒语。
那语言古怪,像是某种失传的方言,音节短促,带着某种韵律。
刚开始没什么动静。
但渐渐地,我后背那股凉意越来越重,像是有人贴在我身后呼吸。
突然——
油灯的火苗猛地蹿高,又骤然压低,几乎熄灭。
夜风停了,但纸嫁衣却剧烈摆动起来,像是有人在挣扎。
“她来了!”六姑声音一沉。
下一秒,我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接管了控制权。
我的脖子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嘴巴张开,发出一个女人的尖笑声——
“咯咯咯......终于......找到替身了......”
我的视野突然变了,像是透过一层血色薄膜看世界。
我能感觉到‘她’在我身体里蠕动,冰凉的手指顺着我的血管爬行,想要彻底占据这具身体。
大牛吓得后退两步,结巴道:“强……强子?”
“不是他!”六姑冷声道,“是那个吊死鬼。”
我的嘴巴又不受控制地动了,声音尖细扭曲:“三十年......我吊在这棵树上三十年......今天终于能走了......”
六姑不为所动,抓起黑狗血,猛地泼在我胸口。
“啊——!”我(或者说“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像是被烙铁烫到。
黑狗血接触皮肤的地方冒出白烟,发出的腐蚀声。
六姑趁机用铜钱剑拍在我额头,剑身上的铜钱哗啦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我脑仁上,疼得我眼前发黑。
“滚出来!阴魂不归阴,强占活人身,天理不容!”六姑厉喝道。
“我不走!”
女鬼尖啸,我的身体剧烈挣扎,红绳深深勒进皮肉,“我要他替我!我要他吊死在这棵树上!就像我当年一样!”
六姑不再废话,抓起一把糯米,直接塞进我嘴里。
那一瞬间,我尝到了腐烂的味道,像是嚼了一把发霉的米。
但紧接着,一股灼烧感从喉咙直冲胃部,我猛地弯腰干呕,一团黑气从我嘴里喷了出来!
黑气在半空中凝聚成模糊的人形,隐约能看出是个穿红嫁衣的女人,脖子歪成一个可怕的角度,长发披散,面目模糊。
六姑眼疾手快,铜钱剑一挥,直接刺穿那团黑气。
女鬼发出刺耳的尖啸,身形扭曲,想要逃跑。
“大牛!烧纸衣!”六姑大喊。
大飞手忙脚乱地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挂在树上的纸嫁衣。
火焰地窜起,纸衣在火中扭曲,像是有人在挣扎。
女鬼的尖叫声越来越弱,黑气被火焰一点点吞噬。
最后,她怨毒地看了我一眼,嘶声道:“我......还会回来的......”
“啪!”
六姑一枚铜钱拍在她残存的影子上,黑气彻底消散。
夜风突然停了,油灯的火苗恢复正常,柳树也不再晃动。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冷汗,嘴里还残留着那股腐臭味。
但后背那股凉意——终于消失了。
……
六姑解开我手脚上的红绳,铜钱已经变得漆黑,像是被火烧过。
她长舒一口气道:“没事了!她已经被送走了。”
大牛扶着我站起来,我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可还是忍不住问道:“六姑......她还会回来吗?”
六姑摇摇头:“怨气已散,她该去她该去的地方了。”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
“不过什么?”我和大牛同时问。
六姑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夜路莫回头,逢人莫应答——这次是教训,下次可没这么好运了。”
我重重地点头,再也不敢不信邪了。
回去的路上,大牛突然捅了捅我:“强子,你脖子上......”
我一摸,那圈淤青已经消失了。
“六姑真神了!”大牛感叹!
我没说话,回头望了一眼老坟道。
月光下,那棵歪脖子柳树静静地立着,纸嫁衣烧剩的灰烬被风吹散,像是某种解脱。
夜风拂过,我似乎又听见了那个声音——
但这次,我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