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医院的西北角,有个老旧的附属楼,地下一层就是停尸间。
这里空气常年带着一股福尔马林的刺鼻味道,不论多亮的灯光照在哪儿都像是蒙着一层灰。
冰冷的金属停尸柜一排排立着,柜门上的号码都掉了漆,晚上安静得连自己的心跳都听的一清二楚。
我叫黄宝,是这儿的夜班保安。
别人嫌这活儿晦气,躲都来不及,但我需要钱,也没别的本事,就只能干这个。
每晚上,我都掐着时间,拿着大手电,在这阴冷的地下室里转上几圈,看看门锁没锁好,有没有什么异常。
那天晚上,我来接班,老张正急着走,他把那串冰冷的钥匙塞我手里,眼神有点躲闪,顺嘴叮嘱了一句:“小子,今晚机灵点……最近,老有人听见……听见里头有动静。”
他咽了口唾沫,表情不自然的道:“像是……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指甲在挠东西。”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没笑出来:“得了吧!老张,你这套吓唬新来的还行?肯定是哪根水管子漏了,或者耗子闹的,这地方除了咱俩和那些‘住客’,还能有谁?”
我嘴上硬气,可后脖颈还是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停尸间年头久了,邪门的传闻就没断过。
老辈人讲过,以前有个年轻护士,下了夜班在这层楼里迷了路,第二天被发现时,人已经疯了,缩在角落,嘴里反复念叨着“冷……她在动……”。
之后没几天人就没了。
打那以后,这地方就更没人愿意待了。
半夜十二点整,我照例出去巡逻。
手电光束在空旷的走廊里晃,整个地下室都有着我的脚步,显得特别响。
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一样,冰冷,死寂。
突然,一阵细微的“嚓……嚓……”声钻进了耳朵。
那声音,特别像是指甲在粗糙的金属面上一下下地刮,听得人牙酸,头皮发炸。
“谁?!”
我猛地转身,手电光唰地照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房间最里面的一排停尸柜。
其中一个柜子,编号“b-13”,是三天前推进来的一个无名女人,没人认领,死因不明。
光一照过去,那声音立刻就停了,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但我心里跟明镜似的,绝对没听错。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握紧手电,既害怕又好奇的挪了过去。
越是靠近,越是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不同于福尔马林的腥气。
我眼睛死死盯着b-13的柜门,那冰冷的金属把手,好像……好像在极其轻微地颤动?
我压住心里的哆嗦,慢慢把耳朵贴近冰冷的柜门。
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震得耳朵发麻。
就在我以为啥也听不到的时候,一个声音,真真切切地从柜子里面传了出来:“冷……好冷啊……!”是个女人的声音,气若游丝,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那声音直接钻进我脑仁里,我全身汗毛倒竖,像触电一样猛地弹开,后背重重撞在后面停尸柜上,凉气激的我一个激灵。
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这柜子里的人,送来的时候我亲眼看过,死得透透的了,怎么可能说话?!闹鬼了?
几乎同时,那柜门又轻轻震动了一下,这次更明显,甚至还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顶了一下。
我吓得差点把手电扔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跑!赶紧跑回值班室!但我的脚就像被钉在了地上,一种该死的好奇心和职业性的怀疑拼命拉扯着我。
柜子里到底怎么了?难道是……活过来了?各种可怕的念头往脑子里涌。
最后,我一咬牙,冲上去抓住了冰冷的把手。
柜门没锁死,我用力一拉,滑轮发出刺耳的“嘎啦”声,冷气扑面而来。
担架床被拉了出来,上面躺着那个盖着白布的女人轮廓。
我手抖得厉害,深吸一口气,猛地一下掀开了白布——
下面空空如也!
我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尸体呢?!
我低头仔细看,担架床单上,留着几道凌乱的黑红色抓痕,从中间一直延伸到边缘,明显是有什么东西从上面挣扎着爬走了!
我一直以为那些传说都是自己吓自己,可眼前这景象,由不得我不信,这地方真他妈的有问题!
我慌慌张张地后退,手电光胡乱扫着地面。
很快,我看到水泥地上,有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很小,像是女人的光脚留下的,沾着暗红色的水渍,从停尸柜前一路延伸向走廊深处的黑暗里。
我盯着那脚印,心乱如麻。
跟不跟过去?怕,当然怕得要死,但不弄明白,我以后每个晚上都得活活吓死。
不知道什么时候,通风管的嗡嗡声停了。
整个地下层静得可怕,只能听见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突然,我身后响起了非常清晰的“滴答、滴答”声,像是水珠滴落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停尸房里格外刺耳。
我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血液都凉了。
我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转过身,感觉脖子都快锈住了。
等我完全转过去,就看到一个浑身湿漉漉、皮肤惨白的女人站在我面前!她的长头发湿透了,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遮住了眼睛,只能看见她咧开的嘴里,牙齿是黑的。
“谢谢你……放我出来……”她的声音又哑又冷。
她的手,慢慢的、重重的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那触感一瞬间穿到了我的身上,冰凉得像一块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冰。
那手一搭上来,我瞬间就动不了了。
那是一种钻心刺骨的冷,不只是皮肤的感觉,更像是直接冻僵了我的骨头和血液。
我感觉身上的热气、力气、甚至灵魂,都像开闸放水一样被那只手飞快地吸走。
“冷……好冷啊!……终于等到一个活生生的‘门’了……”
我视线开始模糊、扭曲。
灯光下,她湿透的身体好像不太对劲,皮肤下面好像有无数细小东西在蠕动。
遮住眼睛的头发缝隙里,有两点漆黑的光,正死死地盯着我。
她张开的黑嘴,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冰洞。
“滴答…滴答…”那要命的水滴声又响了,我惊恐地发现,这声音不是来自她,而是来自我自己!
冰凉的、带着腥气的液体,正从我僵直的小腿上一滴一滴往下淌,落在我脚下的地上,积起一小滩暗红色的水渍。
我想喊,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像是破风箱一样的声音。
她的手指像冰锥一样抠进我的肉里,她整个人贴了上来,那股能冻碎灵魂、吸干生命的寒意彻底吞没了我。
“帮我……暖暖吧!……”
这是我从她那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我的意识就像断电一样,啪一下,彻底黑了。
最后看见的,是她那张惨白的、正在裂开无数细缝的脸,彻底淹没了我的视野。
早上,老张哆哆嗦嗦地下来接班,发现我侧躺在b-13号停尸柜旁边的地上,身体蜷缩成一个别扭的姿势,彻底僵硬了。
我的脸贴着冰冷的水泥地,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凝固着极致的恐惧。
皮肤是一种死人的青灰色,嘴角却僵硬地向上扯着,露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像是在笑,又像是冻僵了的惨叫。
老张颤抖着试我的鼻息和脉搏,摸到的只有一片骇人的冰冷。
他惊恐地看向四周,b-13号柜门关得严严实实,好像从来没被打开过。
只有地上几道模糊的水渍拖痕,通到我倒下的地方。
值班室的日志上,我最后一次巡查记录停在“b区”,最后一个字的笔画深深地划破了纸,写得歪歪扭扭,像是垂死挣扎时胡乱划下的。
他连滚带爬地逃了,再也不敢回头看那个停尸柜,以及柜子旁边我那具面带诡异笑容、浑身冰凉的尸体。
停尸间夜班保安的位置,又空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