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姻缘,是绝不能乱应的,那可能是死人下的聘。
我奶奶在世时说过,早年间镇上有个穷苦人家,贪图一份不知来历的厚重聘礼,答应了为一双早夭的儿女结“阴亲”。
下葬那晚,合葬的坟里竟传出了持续不断的抓挠和呜咽声,吓得送葬的人连滚带爬地跑回镇上。
没过七天,那户人家便接连暴毙,绝了户。
那时我年纪小,只当是老人唬孩子的睡前故事。
民间的怪谈多了去了,阴婚不过是其中一种,谁又会真的碰上?
直到我在外地工作,听同事沐小虎讲了他姐姐沐小小为了救他的亲身经历……我才恍然惊觉,当年奶奶说的每一个字,可能都是染着血的真话。
那不是为了缔结姻缘,而是孤魂野鬼,在寻找永不超生的伴侣。
……
沐小虎的老家,是一个叫落霞村的地方。
他告诉我,那里的夜色总是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整个村子被群山笼罩着。
在他们那儿,阴婚的传说就如同盘旋在黑夜中的猫头鹰一样,嘶哑的啼叫在漆黑的夜晚不断的响起,随着猫头鹰的羽翼掠过每户人家的屋檐。
那些夭折的少女、早逝的儿郎,棺木总在月圆之夜发出渗人的响动,老人们说,那是孤魂在寻觅能同眠黄泉的伴侣。
村子上的百年槐树下,歪歪扭扭的双人碑长满青苔,碑文模糊,只有碑前褪色的红绸还在风里飘摇,诉说着被时光掩埋的诡异婚契。
沐小虎说,他永远忘不了那个晚上。
他蜷缩在破旧的土房子里,煤油灯的火光在屋里忽上忽下,把他的影子拉得扭曲诡异。
他剧烈的咳嗽声从里屋不断传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母亲红着眼眶,一勺一勺地给他喂着苦涩的中药,父亲则蹲在屋檐下,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一家人脸上都是愁容,看不到一丝希望。
这个家,早已被他的病拖得千疮百孔。
转机,或者说,噩梦的开始,发生在一个清晨。
邻居孙婶神神秘秘的凑到,正在为我药的母亲耳边,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当时正在一旁的姐姐沐小小。
孙婶压着声音说:“听说了吗?市里黄家那车祸走的儿子,正在找阴婚对象呢?只要能让小小跟他家儿子结阴婚,黄家愿意出一大笔聘礼,听说足够给你家小子治病用的了。”
他母亲的手猛地一抖,药汁洒在了衣襟上。
声音发颤,却不自觉提高了音量:“这……这怎么行?”
他父亲也猛地站起身:“我们怎么能拿女儿的幸福去换钱?说什么也不能让小小去遭这个罪!”
一边说着一边狠狠的用烟袋锅敲着自己的大腿。
他们以为姐姐沐小小没听见,但她站在不远处,把每一个字都听进了心里。
她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容,父亲佝偻的脊背,再想起弟弟痛苦的模样,心中像被千万根针扎着。
深夜,她望着屋顶漏下的月光和漫天星辰,辗转反侧,最终咬着牙做了一个决定。
当沐小小将自己愿意结阴婚的想法说出口时,父母都以为她疯了。
母亲紧紧抓住她的肩膀,眼眶通红,泪水直流:“小小,你糊涂啊!这阴婚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
父亲气得满脸通红,抄起墙角的扫帚高高举起,可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最终重重叹了口气,无奈放下,闷声道:“我不同意!就算砸锅卖铁,也不能让你去冒险!”
但沐小小心意已决,她跪在父母面前,声音哽咽:“爸,妈,你们看看弟弟,他都成什么样了?咱们家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要能治好弟弟的病,我做什么都愿意。”
最终,自己父母在无奈与痛苦中,含泪点了点头。
很快,双方在镇上一家卖民俗用品的地方,商议起了阴婚细节。
那是个死气沉沉的午后,天空乌云密布。
沐小小在父母担忧的目光中,踏入了民俗店。
店门推开的瞬间,一股阴冷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
店内摆满了各式棺材和民俗用品,棺材的漆色泛着诡异的光,墙壁上悬挂的纸人在穿堂风中轻轻摇晃,发出沙沙声响。
黄妈妈早已等在店内,一身如墨的黑衣,衬得脸色更加苍白。
她身前的桌上放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的年轻男子正是黄宝,他嘴角上扬,眼神却空洞冰冷。
沐小小下意识看向黄妈妈身旁的空位,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那里竟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身形与照片中的黄宝极为相似,他正死死盯着沐小小,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可周围的人却对他视而不见。
商议过程中,沐小小始终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黄妈妈不紧不慢地拿出一份聘礼单子,上面的金银财物让沐小小父母倒吸一口凉气。
黄妈妈冰冷的声音响起:“我们家黄宝一眼就看上你家小小了,只要完成这场阴婚,这些聘礼就是你们的,而且,不用小小献出生命,只需与我儿子的替身‘大公鸡’走个过场就行。”
沐小小父亲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几次想拒绝,却被母亲用眼神制止。
沐小小咬了咬牙,声音颤抖:“我……我答应。”
从民俗店出来,沐小小脸色苍白如纸,她紧紧抓着妈妈的手,声音发颤:“妈,我刚才看到那个男的了,他就坐在黄妈妈旁边,一直盯着我……”
沐妈妈即心疼又害怕,搂着她安慰:“小小,别自己吓自己,这事儿太邪乎,要不咱不做了好不好?”
可沐小小红着眼眶摇头:“妈,小弟的病不能再拖了。”
回到家后的第二天夜里,噩梦便开始了。
沐小小迷迷糊糊间,感觉浑身动弹不得,仿佛有千斤重物压在身上。
她想呼喊,却发不出声音。
恍惚间,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压了下来,她努力睁眼,看清了那张脸……正是照片中的黄宝!
他的脸苍白无血色,嘴角挂着诡异的笑,眼神中全都是对他姐姐沐小小的贪婪和欲望。
沐小小惊恐万分,拼命挣扎,直到天快亮,一声鸡啼响起,压迫感才猛然消失,而她早已被冷汗浸透。
为了躲避噩梦,沐小小搬到了工厂集体宿舍。
然而,噩梦并未放过她。
周一的清晨,她在仓库整理货物,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一辆失控的叉车朝她冲来!千钧一发之际,她猛地跳开,还是被擦伤了手臂,火辣辣地疼。
司机一脸茫然,连连道歉:“我真没看到你在这里啊!这叉车怎么就突然失控了?”
周二,她在核对货物时,被脚下绳索绊倒,一组本应发走的货物竟还留在原地,正缓缓倾斜!
在即将倾倒的货物后边,她又看到了黄宝!
依旧是那副诡异的笑容,眼神充满欲望。
就在货物即将砸到她时,路过的同事一把将她拉开。
逃过一劫的沐小小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厂里了解情况后,给她放了一天假。
她回到家,妈妈红着眼眶告诉她:“黄家说,他家那儿子非你不可,聘礼明天就送过来。”
”小小,这事儿太危险了,要不咱就退了吧!你弟弟的事我和你爹在想办法。”
沐小小却强忍着恐惧,坚定地说:“妈,别说了,为了小虎,我必须做。”
终于,答应黄家阴婚的日子到了。
黄家宅院里挂满白色喜幡,在风中猎猎作响,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沐小小穿着大红嫁衣,盖着红盖头,手脚止不住地发抖。
她被人牵引着,走向布置好的拜堂场地。
场地上,一只被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大公鸡被绑在椅子上,鸡冠鲜红如血,眼睛死死盯着沐小小。
“一拜天地!”
阴阳先生尖细的嗓音响起。
沐小小机械地弯腰,朝虚空拜去。
她能感觉到周围同情、好奇、恐惧的目光。
风突然大了起来,卷起地上纸钱,在空中打旋儿。
“二拜高堂!”
沐小小又朝黄宝父母的方向拜下。
黄宝妈妈脸上挂着冰冷的笑,眼神满是算计和解脱。
在她身后,沐小小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模糊的身影……“黄宝”!
他正一步步朝自己逼近。
“夫妻对拜!”
沐小小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大公鸡。
就在她弯腰的瞬间,大公鸡突然扑腾起来,尖锐的爪子划过她的手背,留下几道血痕。
她强忍着疼痛和恐惧,完成了这一拜。
接下来是送入洞房。
沐小小被人带到一间漆黑的屋子前,门缓缓打开,
里面阴森森的,没有一丝光亮。
她刚一踏进去,门便“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她伸手去推,门已锁死。
黑暗中,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你终于来了……”黄宝阴森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无尽的贪婪与欲望。
沐小小吓得尖叫,拼命拍打门板,外面却没有半点回应。
她的哭喊在黑暗中回荡,无助而绝望。
当晚,鬼压床再次降临。
迷糊中,她听到黄宝阴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逃不掉的,既然收了我的聘礼,那么你就一定是我的……”
沐小小想要反抗,却只能在黑暗中无助地挣扎。
几天后,噩耗传来。
有人在一座不知名的坟头上发现了沐小小的尸体,她浑身是伤,衣衫褴褛,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仿佛临死前遭受了极大的折磨。
沐小小父母听到消息,顿时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处理沐小小后事时,黄宝妈妈带着人来了。
沐小小妈妈看着她,突然想起女儿之前所说的种种,再看着黄宝妈妈脸上若有若无的冷笑,瞬间明白了一切。
她悲愤交加,猛地扑到黄宝妈妈身上,又哭又打:“你们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黄宝妈妈却冷着脸,一把推开她,淡淡说道:“事已至此,闹也没用。”
“现在两个孩子能在一起,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再说,聘礼我们也给了,这事儿早就注定了。”
两天后,沐小小身着红嫁衣,与黄宝合葬在一座豪华的大坟中。
黄家还找来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充当孝子,过继给他们的儿子。
黄宝妈妈假惺惺地拉着沐小小妈妈的手说:“以后家里有困难,尽管跟我说!咱们都是亲家,我们家黄宝可是真心喜欢小小,这下他们在那边也能好好过日子了。”
沐小小妈妈满心悲戚,泪水在眼眶打转,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此后,每当夜幕降临,那座豪华的大坟周围总会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仿佛是沐小小在诉说冤屈。
有时,路过的村民还会看到一个身穿红嫁衣的女子在坟头徘徊,等定睛细看时,却又什么都看不到。
这个关于阴婚的恐怖故事,在落霞村代代相传。
老人们用它告诫晚辈,切莫轻信邪说,更不可涉足诡异的阴婚之事,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沐小小的悲剧,成了村子里人们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
沐小虎告诉我,多年后,有人偶然得知了黄家的秘密。
原来,黄宝生前性格乖戾,对年轻女子有特殊癖好。
出车祸死后,他的家人不仅没反思,反而听信邪说,认为只要找到心仪女子通过阴婚,就能让黄宝在阴间活得滋润,甚至投胎好人家。
他们得知沐小小家的困境后,便精心策划了这一切。
单纯善良的沐小小,就这样成了牺牲品。
但善恶终有报,据说没过多久,黄家便遭遇了一系列离奇灾祸,家道中落,人丁凋零,仿佛是沐小小的冤魂在索命。
而落霞村关于阴婚的恐怖传说,也因为沐小小的故事,变得愈发阴森可怖,成了人们心中永远的禁忌。
沐小虎讲完这些,出租屋里安静得可怕。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我仿佛能看到那片笼罩落霞村的漆黑夜色,能听到那猫头鹰嘶哑的啼叫。
我终于明白了奶奶那些话的重量……那真的不是缔结姻缘,而是孤魂野鬼,在寻找永不超生的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