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蹲在砖房前，看着黑豹用温热的舌头舔舐着两只半大的幼崽——它们的黑毛油光水滑，体型已长到母亲的一半，此刻正围着食槽争抢着海鲜干，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声。“守好家，看好鸡。”我伸手拍了拍黑豹的脊背，它立刻竖起耳朵，琥珀色的眼睛望向砖房与鸡舍的方向，乖乖趴在门槛边，摆出警戒的姿态。
我转身检查鸡舍的木栅栏，用新打造的铁钉加固了松动的连接处——这十几只鸡是我在荒岛上驯化的第一批家禽，由原来的八只已经繁衍到十四只了，每天能稳定产出三四颗鸡蛋，是稀缺的蛋白质来源。随后，我往食槽里添满饲料，又在饮水槽里灌满淡水，确保在我离开的几天里，黑豹和幼崽、家禽都能得到充足的食物，要去好几天得让黑豹守好营地。
安顿好营地，我开始收拾背篓。藤条编织的背篓结实耐磨，容量颇大，我按顺序逐一摆放物资：厚实的陶锅是烧砖窑时特意烧制的，壁厚均匀、底部圆润，最适合长时间慢熬；一把硬木柄的菜刀，斧头、一罐盐、一个大陶盆、火折子；三天的干粮——海鲜干、肉干；最后，我小心翼翼地取出二十多颗新鲜鸡蛋，用柔软的干草层层包裹，放在背篓最上层，防止路途颠簸磕碰。
背起背篓，我沿着熟悉的小径向海边老营地出发。老营地位于搁浅抹香鲸所在海滩边，距离鲸尸不到一百米，是我最初登岛时的临时庇护所，有初挖的引水渠，不用操心淡水的问题，只需简单整理就能使用。
抵达老营地时，太阳已经爬上半空，雾气渐渐消散。我先将背篓里的物资逐一取出，整齐地摆放在干燥的地面上，又用三块平整的石块垒起一个三足灶台，确保陶锅放置平稳。接着，我清理了庇护所周围的杂草和碎石，简单的用棕榈叶搭建了临时帐篷。做完这些，我拿起菜刀和斧头，朝着鲸尸的方向走去。
那具六七米长的抹香鲸依旧趴在沙滩上，巨大的头颅微微歪斜，几乎占据了体长的三分之一，皮肤呈深灰色，表面的褶皱里还残留着海草和附着的藤壶。经过一夜的时间，腥臭味比昨天更浓，但好在体表没有出现大面积腐败的迹象，只是上次捅开的胸腔切口处有少量油脂溢出，吸引了不少海鸟在周围啄食。我赶走了海鸟，绕着鲸尸走了一圈，确认没有危险后，便开始动手扩大胸腔切口。
抹香鲸的皮肤和肌肉层异常坚韧，厚度足有三厘米，我用斧头对着切口两侧的肋骨用力砸击，“咔嚓”的脆响在空旷的海滩上回荡，粗壮的肋骨一根根被劈开，胸腔被彻底打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接下来的核心任务是剥离鲸脂和切割鲸肉。抹香鲸的脂肪层厚得惊人，尤其是腹部和背部，厚度可达二十厘米以上，呈乳白色，像凝固的油脂，质地柔软却极具韧性。我用菜刀将鲸脂划成半米见方的块状，再用斧头顺着纹理撬起，每一块鲸脂都有二三十斤重，需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搬动。我往返于鲸尸和老营地之间，将鲸脂分批运回去，堆在通风的空地上晾晒，去除表面的水分和杂质，这样熬煮时能提高出油率，也能避免油脂浑浊。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海鸟被鲸尸的气味吸引而来。海鸥、鲣鸟、银鸥盘旋在鲸尸上空，发出刺耳的鸣叫，时不时俯冲下来，用尖锐的喙啄食裸露的鱼肉。还有一些海鸟落在沙滩上，蹦跳着争抢散落的碎肉。我没有驱赶它们，在这荒岛上，万物都有生存的权利，这具鲸尸不仅是我的宝藏，也是这些海鸟的盛宴，更是荒岛生态循环的一部分。
中午时分，阳光愈发毒辣，气温飙升至三十摄氏度以上。我躲到庇护所的阴影下歇晌，点燃火折子，在陶锅里加入半锅溪水，待水烧开后，切了几块鲸肉放进去，撒上少许盐。不一会儿，一锅香气四溢的鲸鱼汤就煮好了，鲸肉的口感虽然有些粗糙，但富含营养，吃下去浑身都暖和起来，疲惫也消散了大半。休息时，我看着晾晒在空地上的鲸脂和盘旋的海鸟，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先集中精力熬制鲸油，同时腌制鲸肉，争取在鲸尸完全腐败前最大化利用资源。
下午，我开始正式熬制鲸鱼油。首先，我将晾晒后的鲸脂切成拳头大小的块状，仔细剔除其中夹杂的肌肉和筋膜——这些杂质会影响鲸油的纯度和保质期。然后，我将鲸脂块逐一放进陶锅里，陶锅的容量不小，一次能装下三十多斤鲸脂，刚好够熬制一锅。接着，我在灶台里点燃树林里选的硬木柴，先用小火加热，让鲸脂慢慢软化。硬木柴的燃烧很稳定，火焰呈橘红色，热度均匀，不会像干柴那样忽明忽暗。
随着温度逐渐升高，陶锅里的鲸脂开始慢慢融化，从乳白色的固体变成淡黄色的液体，过程中不断有细小的气泡冒出，散发出浓郁的油脂香味，夹杂着淡淡的海腥气。我用一根削尖的硬木棍不时搅拌，让鲸脂受热均匀，避免底部粘连糊锅。期间，我需要严格控制火候，每隔半小时添加一次碎木柴，确保火焰始终保持在“不冒黑烟、不窜高火”的状态，温度大致控制在一百五十摄氏度左右——这个温度既能让鲸脂充分融化出油，又不会导致油脂焦糊变质。
熬煮的过程漫长而枯燥，需要时刻守在灶台边，关注着陶锅里的变化。大约一个小时后，鲸脂基本完全融化，陶锅里只剩下一些黑色的残渣。我用一块干净的棕榈叶制作的滤网，将融化的鲸油过滤到提前准备好的陶盆里，滤网能有效拦截残渣，让鲸油变得纯净透亮。过滤后的鲸油呈淡黄色，质地黏稠，冷却后会凝结成固体状，不易变质。
将第一锅鲸油妥善处理后，我又开始处理鲸肉。抹香鲸的肌肉呈暗红色，纹理清晰，肉质紧实，富含蛋白质和脂肪。我用菜刀将鲸肉切成胳膊长的肉条，用水反复冲洗，去除表面的血迹和杂质，然后均匀地涂抹上盐——盐的用量要足，每十斤鲸肉大约需要半斤盐，这样才能有效抑制细菌滋生。涂抹好盐后，我将鲸肉条整齐地挂在通风向阳的木架上晾晒腌制。为了防止海鸟啄食，我在木架上方搭了一层稀疏的棕榈叶棚子，既不影响通风，又能起到防护作用。
接下来的三天，我几乎没有停歇。白天，我一边熬制鲸油，一边切割、腌制鲸肉，往返于鲸尸和营地之间，搬运鲸脂和鲸肉。陶锅不够用，我就跑回营地取了平时吃饭用的陶锅，灶台不够就临时搭建了两个简易土灶。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生火，直到天黑才歇工，累了就坐在石头上喝口水、饿了就煮几个鸡蛋、咬几口海鲜干或烤一块新鲜鲸肉。
随着时间推移，聚集在鲸尸上的海鸟越来越多。它们争食着鲸尸的肌肉和内脏，加速了鲸尸的分解。第一天傍晚，鲸尸的皮肤已经被啄食得残缺不全，肌肉暴露在外；第二天，大部分肌肉被分食殆尽，只剩下骨骼和一些粘连的脂肪；到了第三天傍晚，当我再次来到鲸尸旁时，眼前的景象让我心生感慨：原本庞大的鲸尸已经只剩下一副完整的骨架，洁白的骨骼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散落的残肉和内脏早已被海鸟和海兽分食殆尽，沙滩上只剩下一些干涸的血迹和油脂痕迹。海鸟们依旧在骨架上空盘旋，似乎还在寻找残留的食物，而远处的海浪一次次冲刷着沙滩，仿佛在默默诉说着生命的循环。
这三天里，我一共熬制出大约七八百斤鲸油，凝固后放在棕榈叶铺的地毯上——这些鲸油足够我使用很久，不仅可以用来照明、润滑工具，还能作为烹饪用油。腌制的鲸肉也有二百多斤，已经风干得差不多，散发着淡淡的咸香，极大地填补了我的食物储备。
夕阳西下，海面被染成一片金黄。我坐在沙滩上，望着那副巨大的鲸骨，脑海中浮现出“一鲸落，万物生”这句话。这只抹香鲸的离去，没有悄无声息，而是以一种最慷慨的方式，为荒岛带来了勃勃生机。它的脂肪变成了我生存所需的鲸油，肌肉变成了耐储存的食物，而它的残躯则滋养了海鸟、其他微生物，完成了生命的最后馈赠。
在这荒芜的孤岛上，生命的循环如此直接而深刻。我想起最初登岛时的茫然与无助，想起住进砖房时的欣喜，想起黑豹初来时的博弈，想起它的孩子降生时的感动。每一个生命都在努力地生存，每一次意外的馈赠都在延续着希望，唯独想不起来放在砖房的金沙，显得鸡肋无用。这具搁浅的抹香鲸，就像荒岛上的一份厚礼，让我的生存条件得到了质的飞跃。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油脂和盐霜的双手，这双手曾挖掘过黏土、冶炼过铁器、搭建过房屋，如今又收获了鲸落的馈赠。远处的鲸骨静静地躺在沙滩上，它曾经是深海中的巨无霸，如今却成为了荒岛的养分，用自己的全部滋养着这片土地上的生灵。这种生命的轮回，既悲壮又伟大，既残酷又温柔。
夜色渐深，海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拂而来。我回到老营地，点燃篝火，架起一块腌制好的鲸肉慢慢烘烤。篝火跳动着，映照着简陋的庇护所和堆积如山的鲸油，鲸肉的香气混合着油脂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我拿出鸡蛋，就着烤得焦香的鲸肉块慢慢咀嚼，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
在这荒岛上，生命或许脆弱，但生存的意志从未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