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诚毅猛地睁开双眼，头痛欲裂，像是被无数根细针同时穿刺。宿醉的眩晕感还未完全退去，一股混杂着霉味、干草和淡淡牲畜臊气的陌生气味率先钻入鼻腔。
他撑起身，手掌下是粗糙扎手的触感——他正躺在一堆散发着陈腐气味的茅草上。环顾四周，心猛地一沉。
这不是他记忆中那个生活了多年的廉租房的模样。
四面是泥坯垒砌的墙，黄泥剥落，露出里面参差不齐的草茎。墙壁上裂开几道明显的缝隙，清晨微凉的光线和微风毫无阻碍地透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头顶是交错架着的木头房梁，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颜色深沉的茅草，几缕蛛网在微风里轻轻晃动。
“恶作剧？谁他妈这么无聊……”他低声咒骂，声音干涩沙哑，完全不像自己平日那把被烟酒荼毒过的嗓子。他晃了晃依旧昏沉的脑袋，试图驱散这荒谬的景象。
挣扎着站起身，脚下有些虚浮。他低头，想拍掉身上的草屑，动作却瞬间僵住。
他身上穿的，根本不是昨天那套为了充门面咬牙买下的廉价西装，而是一件灰扑扑、质地粗糙的麻布短打，宽袖，腰间用一根草绳勉强系住。衣服上补丁叠着补丁，袖口磨损得厉害。
更让他震惊的是，随着他站直的动作，那件宽松的破麻衣竟然隐约勾勒出了腹部的轮廓——不是他熟悉的、因为长期熬夜喝酒加班而堆积起来的软塌塌的肥肉，而是几道清晰、紧绷的线条。
“？？？”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抬手，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是一双年轻、骨节分明且极具力量感的手，指甲修剪得还算整齐，但手心布满了厚厚一层黄褐色的老茧，虎口和指根处更是粗糙不堪，显然长期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这绝不是他那双只会敲键盘、点外卖、偶尔提点重物就喊酸的白胖大手。
恐慌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残存的最后一点醉意彻底蒸发。
“镜子……有没有镜子？”
他踉跄着在这个狭小、家徒四壁的空间里转了一圈。除了一张歪歪扭扭的破木桌，一个掉光了漆的木头柜子，以及身下这堆茅草“床铺”，再无他物。根本找不到任何能反光的东西。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他跌跌撞撞地冲向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
门外是一个小小的泥地院子。角落里堆着些柴火，一口巨大的水缸靠在墙边，他扑过去，缸底空空如也，只积着一层灰。
视线焦急地扫过，终于在院子角落发现了一口井，井沿上放着半个破旧的木盆。
他冲过去，手忙脚乱地将木盆用井绳吊下去，哗啦一声打上来半盆清澈冰凉的井水。水面晃动，映出一片湛蓝的天空和几丝流云。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死死抓住井沿，稳定住剧烈颤抖的身体，慢慢将头探向那盆水。
水面渐渐平息。
一张完全陌生的、湿漉漉的年轻面孔，倒映在水中。
剑眉浓黑，斜飞入鬓。眼窝微深，衬得一双眸子格外清亮有神，尽管此刻那双眼眸里盛满了惊骇与茫然。鼻梁高挺，嘴唇线条分明，虽因缺水而有些干裂，却无损其俊朗。脸颊轮廓硬朗，下颚线清晰利落，毫无赘余。
这是一张极具冲击力的、充满男性荷尔蒙的、甚至可以说是帅气逼人的脸。
宋诚毅像是被施了定身术，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死死盯着水中的倒影。水中那双眼睛也难以置信地回望着他。
他下意识抬起那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指尖传来的触感是温热的皮肤，挺直的鼻梁，饱满的额头……每一处轮廓都与他记忆中风霜打磨、被生活压弯了脊梁的颓废模样截然不同！
水中那张俊脸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表情惊疑不定。
“嗬……”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无意义的抽气声。
不是梦。
触感如此真实，井水的冰凉，指尖的老茧摩擦皮肤的感觉，清晨冷风吹过脖颈的战栗……
他猛地低头，扯开那件碍眼的麻布衣襟。
古铜色的皮肤下，是线条流畅、块垒分明的胸肌和腹肌，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蕴含着蓬勃的力量感。这不是健身房刻意雕琢出来的花架子，而是在长期劳作与运动中自然形成的、极具实用性的强悍体魄。
大学毕业即失业，投出的无数石沉大海的简历…… 被这个世界反复捶打而积累下的肥胖、倦怠和深入骨髓的自卑…… 前女友提出分手时，那看似歉意实则轻蔑的眼神…… 昨晚婚宴上，为了那点低廉工资的工作，不得不在她与上司的婚宴上强颜欢笑、如同嚼蜡般灌下的一杯杯苦涩酒液…… 周围宾客那些或同情、或嘲讽、或漠然的目光……
那些刻骨铭心的、代表着他失败前半生的画面，与眼前这具年轻、强壮、健康、充满无限可能性的完美身体，形成了撕裂般的、荒谬至极的对比！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近乎狂喜的激动，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喷发，猛地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恐惧！
孤儿出身，无亲无故，前世了无牵挂。那个让他受尽屈辱、压得他喘不过气的世界，早已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而这里……
他看着水中那张剑眉星目、俊朗非凡的脸，感受着这具身体里涌动着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旺盛精力和蓬勃生机。
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淹没一切的狂潮席卷了他所有的情绪！
“穿越……我……我竟然……”他喃喃自语，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扭曲变形，带着哭腔，又像是笑声。
嘴角无法控制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巨大、怪异、却发自肺腑、无比真诚的笑容。之前的迷茫、恐惧和震惊，在这一刻尽数化为灼热的、几乎要将他点燃的狂喜！
别的先不谈？
不！仅仅就这一样——这副他前世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甚至连想都不敢多想的样子，就足以抵消过去所有的不幸和屈辱！
他对这一切，满意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