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铜壶滴漏声在屋角轻轻敲着节拍。傅玖瑶指尖一动,耳坠微启,取出一枚扁平银片,插入妆台暗格的凹槽中。一道极细的蓝光自缝隙渗出,随即隐没。
她坐进屏风后的软榻,掌心轻按机关,地面无声滑开,露出一方密室入口。青竹早已候在一旁,捧着笔墨纸砚,默默将灯芯拨亮三分。
傅玖瑶步入空间实验室,反手关闭通道。室内陈设简洁,唯有中央一张长案,上置数个密封匣子。她依次打开,将前几日收集的物证取出:一片焦黑残纸、一段影像记录、一本账册副页,还有一小包从“安神汤”残渣中提取的粉末。
她先将残纸铺于分析台,启动复原程序。灰烬般的碎片在光束下缓缓延展,字迹逐寸浮现“不可再动……银两已尽……待机而发”。她盯着最后一句良久,目光转向时间轴界面,标注出三个关键节点:母亲病重前三日、胡姨娘送药频次增加;厨房调味粉入库周期与王嫂单独领料时间重合;以及三日前丫鬟夜探闺房的具体时刻。
三条线并列展开,像织布机上的经纬,渐渐交织成网。她调出药理书,翻至“毒理篇”。其中一段写道:“凡慢性中毒者,初无大异,唯梦魇频作,食欲减退,脉象沉缓如丝。”她又打开自己私录的病情追踪表,对照母亲临终前三个月的饮食日志,发现每逢“赤苓粉”入膳当夜,苏锦必有咳喘加剧、难以入眠的记录。
更巧的是,那段时间,西院送来的“安神汤”从未间断。
傅玖瑶起身走到检测仪前,放入那包粉末。片刻后,屏幕上跳出成分分析:含微量朱砂、钩吻碱残留,辅以一种罕见植物毒素,南疆特有的“夜牵藤”,此物无色无味,却能加速其他毒性的渗透。
她眼神一凝,立即调取厨房采买档案。果然,“三月十七”条目下赫然写着:“购南疆干燕三十两”,但验收人签字模糊不清,且无入库编号。她再查同期其他物资,均有完整登记,造假痕迹明显。
她转而查看“赤苓粉”的流转路径。这种辅料本用于糕点增香,用量极少,可近三个月来,每月初七入库五斤,初八即被王嫂以“东院点心需用”为由领走,却从未出现在任何成品清单中。
傅玖瑶回到主控台,调出虚拟投影,在空中划出五个关键词:“毒源”“传递路径”“执行人”“掩盖手段”“动机”。她逐一填充信息:
毒源,南疆干燕混入夜牵藤与朱砂;
传递路径,借“赤苓粉”吸附毒素,混入日常膳食;
执行人,王嫂及其丈夫(曾任采买副手,后莫名调离);
掩盖手段,伪造账目、切断资金链、制造自然病亡假象;
动机,苏锦死后,胡丽萍便可扶正,其女傅明珠亦有望取代嫡女地位。
每填一项,她心跳便稳一分。
最后,她在中心位置写下一行字:“所有异常交汇于西院,指向明确。”
青竹站在外间研墨,听见里头传来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少顷,傅玖瑶走出密室,面色平静,手中多了一个铜盒,四角嵌玉,锁扣严丝合缝。
“小姐……都齐了?”青竹低声问。
傅玖瑶点头:“只差一句话。”
“什么话?”
“父亲亲口说的那句‘可行’。”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傅玖瑶梳洗完毕,提笔写了一份《府中膳食调理建议》。文中不提旧事,只言:“近日观各院饮食杂乱,药膳混用,恐伤根本。建议设立专人查验机制,旧档三年一核,以防误漏。”末尾附注:“此举或可避免无辜之人因误食致疾。”
她亲自将文书封好,交予青竹:“送去父亲书房,务必亲手递到他案前。”
一个时辰后,青竹归来,手中带回一张批阅过的纸条,上面是傅志明亲笔所书:“可行,先试行于东院。”
傅玖瑶接过纸条,指尖抚过那两个字,嘴角微微扬起。这不是支持,却是默许。
她知道,父亲虽嘴上说着“别翻旧账”,可心里早已松动。他允许改革膳食制度,等于间接承认了过去管理存在漏洞,而这漏洞,正是她要追查的起点。
她将批文夹入笔记,翻开最新一页,在顶端写下四个字:“证据闭环”。
随后,她开始整理全部线索。先是把烧毁纸片的文字、影像截图、账册异常、毒物分析结果按时间顺序排列;再用红笔圈出每一次毒发与供膳之间的关联;最后绘制一张人物关系图,将王嫂、其夫、厨房管事、西院胡姨娘贴身嬷嬷一一连线,最终箭头直指胡丽萍。
整幅图完成时,已是深夜。烛火摇曳,映得纸上字迹清晰分明。她静静看着这张图,仿佛看见母亲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眼神空茫。那时没人察觉不对,只道是旧疾复发。唯有她,在母亲最后一次握住她的手时,感受到那一瞬的颤抖与不甘。
如今,那些被掩埋的细节终于拼凑成真。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眸光已如寒潭般沉静。
“不是我非要追究,”她低声说道,“是你不该以为,所有人都看不见。”
她说完,起身走到妆台前,拉开最底层抽屉,将铜盒缓缓推入。盒身触到底部木板时,发出一声轻响,像是锁扣咬合,也像是命运落定。
她合上抽屉,转身吹熄烛火。黑暗中,她并未立刻就寝,而是坐在床沿,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玉牌,轻轻摩挲。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信物,背面刻着一个“安”字。
她将玉牌贴在胸口,闭目片刻,然后站起,走向窗边。窗外庭院寂静,树影婆娑。她推开一条缝隙,夜风拂面,带着初秋的凉意。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院门外。傅玖瑶眉梢微动,却没有回头。
门环轻响了一下,接着是青竹压低的声音:“谁?”
门外沉默两息,一个沙哑的女声响起:“我是厨房的张妈,奉命送来今早的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