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买贫民窟的夜像一锅熬煮过头的咖喱,黏稠的空气中浮着腐臭和香料混杂的气味。铁皮棚顶被白天的烈日烤得发烫,此刻仍蒸出缕缕热气,仿佛整座贫民窟是一头蜷缩在黑暗里喘息的巨兽。顾三平蜷在棚屋角落,后背紧贴着锈蚀的铁皮墙,左大腿的玻璃划伤虽已包扎,血污还是浸透了牛仔裤,每动一下都撕扯着发炎的皮肉。
维克拉姆蹲在门口,匕首尖在泥地上划出一道道凌乱的沟壑。维克拉姆在顾三平晕倒后本可以一走了之,但鬼使神差的他改了主意。也许情况再糟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吧,维克拉姆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将顾三平拖回了破旧的铁皮棚。
“现在是周四……”维克拉姆喉咙滚动,锈刀在掌心转了个圈,“周一再凑不足五十万卢布,那些人会来带走她。”
普莉娅缩在油毡布堆里,膝盖上摊着本被铁棍砸烂的课本,封面上《摩诃婆罗多》的烫金标题裂成蛛网。她手指在虚空中默写字母,嘴唇翕动却不敢出声——三天前,香料贩子当着她的面将课本踩进泥浆,刀刃贴着她脸颊游走:“再敢偷看书,下次碎的就是这张脸。”
普莉娅有着不似维克拉姆的美貌,虽然只有十三岁,那怯生生的眉目间却是一个十足的美人胚子。也难怪香料贩子会看上她。
顾三平没应声,染血的指尖摩挲着维克拉姆的破手机。5分钟前他拨通了牢记心中的上司陆成道的电话。才告诉陆成道自己活着降落在孟买,陆成道沙哑的回了“看短信,冷锋”五个字就粗暴的挂断了电话。
许久,屏幕裂痕间,新短信跳出来,字符在裂纹中扭曲:
xIAmREVZLxNwNGUKImNUxLbALqVKwJNtLLhGYEV
顾三平盯着那串乱码,铅笔尖深深画入白纸。高烧让眼前的字母模糊成晃动的光斑,他记得维吉尼亚密码的解法——这种简单的加密手段是陆成道亲自教会他的。只是需要个秘钥。顾三平确定陆成道听喘气声就知道是他,所以最后说的冷锋就不是认错人。而是密钥——
密钥:lengfeng
他咬着舌尖,血腥味混着汗水的咸涩在口腔炸开。铅笔尖在维克拉姆家中唯一小破桌的白纸上画出歪斜的字母表,从A到Z,每个字母都像在热浪中融化。
第一步:将密钥“lengfeng”循环延展,与密文对齐。38个字母的密文,需要重复密钥四次多。顾三平的手指在继续颤抖着划出:
l e n g f e n g l e n g f e n g l e n g f e n g l e n g f e n g l e n g f e,共38个字母。
第二步:按字母表数值相减取模。密文字母的数值减去密钥字母的数值,结果对应明文字母。
第一个字母 x(23)对应密钥 l(11):23-11=12 → m
第二个字母 I(8)对应密钥 e(4):8-4=4 → E
第三个字母 A(0)对应密钥 n(13):0-13=-13 → -13+26=13 → N
……
白纸上的字母渐渐连成句意。当最后一个字符解密完成时,顾三平猛地咳嗽起来,唾液混着血沫溅在“mengmaitataqichexiaoshouamierfanghuatai(孟买塔塔汽车销售阿米尔,防滑胎)”的字迹上。笔尖在“阿米尔,防滑胎”三字下重重一划,顾三平嘴角浮上点点笑意。
顾三平转头对维克拉姆说:“帮我,我现在伤得太重,只有你能帮我。”
维克拉姆走进了破败的铁皮屋,一屁股坐在顾三平的对面,沉默的看着顾三平,浓重的汗臭味直刺顾三平的鼻腔,让顾三平忍不住屏住呼吸,良久才能慢慢适应。
维克拉姆认真的说道:“我帮你,那你能帮我吗?”
转头看向角落里默默念诵着什么的普莉亚,顾三平说道:“维克拉姆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不是普通华国人,我不知道后面会有什么情况,但我肯定,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来帮助普莉亚。”
维克拉姆腮帮上的肌肉蹦起又落下,他浓密的两条眉毛已经紧紧地连在了一起,显然顾三平的说法并不能让他轻松。维克拉姆低着头说道:“我还差39万卢比,你能给我这么多钱吗?”
顾三平无奈的叹气,感觉口腔中血腥味已蔓延至鼻腔,他紧盯着维克拉姆说道:“我不知道。但对于普莉亚来说,你帮我就有了更多的可能性。“叹了口气,顾三平又道:”我知道我腿上的伤口是普莉娅包扎的,她这样的好女孩,这里配不上她。”
维克拉姆看向普莉娅,后者回应他一个宽慰的笑容。维克拉姆看向顾三平,慢慢露出一个笑脸:“我叫维克拉姆·辛格(Vikram Singh Rathod),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亲爱的妹妹普莉娅·辛格(priya Singh Rathod),你可以叫我维卡(Vika),我的朋友都这样叫我。”说着,维克拉姆的右手伸到了顾三平的面前。
顾三平的右手“啪”的一声重重击打在对方的手中,两人肤色不同的手掌紧紧贴合,一抹微笑浮上脸颊:“我叫顾三平,你可以称呼我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