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镜影
听雨轩的宁静，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被打破。
并非韩锋的队伍暴露或贸然行动，而是“听雨轩”自己动了。
当格物院技术小组的混沌谐振干扰生效后不到半个时辰，原本在静室中看似沉睡的贾老板，忽然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带着和气笑意的眸子里，此刻没有半点温度，只有一片无机质般的冰冷。他无声地起身，走到一面悬挂着水墨山水的墙壁前，手指在画中某处不起眼的岩缝位置轻轻一按。
墙壁无声滑开，露出后面一条向下的幽暗阶梯。贾老板走进去，墙壁在他身后合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几乎在同一时间，后院那口古井井口的防护阵法光芒骤然大亮，不再是之前隐蔽的微扰，而是转为一种急促、尖锐的灵力脉冲，如同警报。井底深处的深紫色晶体旋转速度暴涨，释放出强烈的、带有明显敌意的灵压波动！
“不好！他们察觉了！要转移或销毁证据！”远程监控的韩锋立刻判断出情况，“行动！一组封锁前后门，二组跟我进后院，三组预备接应和封锁周边！”
训练有素的区应队员瞬间从各个伪装点暴起。然而，就在韩锋带着二组队员即将冲入听雨轩后院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精神污染意味的波动，以古井为中心轰然爆发！冲在最前的两名队员如遭重击，闷哼一声，抱头踉跄后退，七窍中渗出细小的血丝。他们的护身灵光剧烈闪烁，竟有被“侵蚀”的迹象！
“是强化版的‘蚀灵’精神冲击！结‘清心守神阵’！”韩锋暴喝，同时祭出一面铜镜法器，镜光如练，勉强抵住那无形冲击的正面。
后院地面，那口水井的井沿石砖寸寸碎裂，一个完全由暗紫色、半透明灵光构成的“人影”，从井中缓缓升起。它没有清晰的面目，轮廓不断细微波动，仿佛是某种灵力与恶意的聚合体，周身缭绕着令人不安的套圈灵纹虚影。更诡异的是，它的气息波动，竟与徐凡有几分模糊的相似！
“徐凡……共鸣体……清除……”那灵光人影发出断断续续、非男非女的沙哑声音，抬手便是一道灰紫色的光流射出，光流所过之处，灵力被迅速“惰化”，连韩锋的镜光都黯淡了几分。
“它……它在模仿徐执事的气息？攻击带强惰化特性！”韩锋大骇，一边指挥结阵抵抗，一边向分院紧急求援，“目标出现高威胁活性灵体！疑似具有精神污染与灵力惰化双重特性！请求执事级支援！”
格物院分院，徐凡在接到韩锋求援和王虎传来的南疆恐怖影像后，本就紧绷的神经再度拉紧。听雨轩的异变证实了对方的警觉和反击之快。
“小月，你带一队技术支持，携带‘谐振净化场’发生器和强效清心丹药，立刻前往听雨轩支援韩锋，务必压制那个灵体，保住井底核心！周长老，坐镇分院，继续监控灵网全局和追踪南疆信号！我去会会那个‘镜像体’！”徐凡迅速下令，眼中混沌光芒流转。对方竟然能模拟他的气息？这绝非简单的幻术，很可能与李青衫所说的“回响”或“共鸣”有关！
“执事，太危险了！那东西明显是针对你……”赵小月急道。
“正因如此，我才必须去。看看他们到底‘回响’出了什么。”徐凡语气坚决，身影已化作一道混沌流光，射向城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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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轩后院，战斗已呈白热化。
那紫色灵体异常难缠，物理攻击对它效果甚微，而它的灰紫光流却对修士的灵力和神魂有极强的腐蚀与惰化作用。韩锋的队伍依靠阵法配合和法器勉强支撑，但已有数人受伤，清心阵法在持续的精神污染冲击下摇摇欲坠。
就在一道粗大的灰紫光流即将击穿阵型核心时——
“散！”
一声清喝传来，徐凡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院落上空。他并未直接攻击那灵体，而是双手虚按，一个微型的、不断变幻的混沌力场以其为中心展开，瞬间笼罩了整个后院。
灰紫光流射入混沌力场范围，轨迹立刻变得扭曲、迟滞，其中蕴含的惰化特性仿佛被投入漩涡的石子，被混沌能量包裹、分解、转化，威力大减。
那紫色灵体猛地转向徐凡，没有五官的面部位置似乎“盯”住了他。“主体……共鸣……吞噬……”它发出含糊的咆哮，身形骤然膨胀，化作一道紫色流虹，直扑徐凡！流虹所过之处，空间都仿佛留下淡淡的、灵力被“吸干”的痕迹。
徐凡眼神一凝，不闪不避，体内混沌核心加速运转，周身浮现出细密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暗色灵纹。“想吞我？那就看看，谁吞谁！”
他单手向前一抓，掌心浮现一个微小的、向内坍塌的混沌漩涡。
紫色流虹与混沌漩涡悍然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被拧绞的“吱嘎”声。紫色流虹疯狂地试图侵蚀、惰化徐凡的混沌真元，而混沌漩涡则以其绝对的包容与演化的特性，反过来包裹、分解、转化那些带着惰化属性的紫光。
两者僵持不下，但那紫色灵体显然没料到徐凡的混沌真元对“惰化”有如此强的抗性与反制力。它的光芒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形体也开始不稳。
“你……不是简单的回响……你是什么？！”灵体发出惊怒的意念波动。
“这个问题，该我问你。”徐凡冷声道，另一只手捏诀，《净源星髓晶》的虚影在他身后一闪而逝，一股温润却至高无上的净化之力融入混沌漩涡。
“啊——！”紫色灵体发出凄厉的尖啸，如同积雪遇阳，形体迅速消融、崩解，最终化为一缕精纯但充满杂质的紫色能量流，被徐凡的混沌漩涡彻底吞噬、转化。原地只留下一枚指甲盖大小、布满裂纹的深紫色晶体碎片，与井底那颗大的如出一辙。
徐凡落下地面，脸色微微发白。刚才的对抗看似短暂，实则凶险，那灵体的惰化特性对混沌真元消耗极大，若非有《源晶》之力加持，胜负难料。他捡起那枚碎片，神识探查，感受到其中残留的、与自己气息同源却扭曲的印记，以及一股指向性极强的“联系”——这联系的另一端，遥远而模糊，但大致方向，依旧是……西南！南疆！
此时，赵小月带人赶到，迅速展开谐振净化场，驱散院中残留的精神污染和惰化气息，并协助韩锋救治伤员。
“井底情况如何？”徐凡问。
韩锋脸色难看：“那中继核心……自毁了。在我们压制住那个灵体的时候，井底传来剧烈的灵力逆冲，然后一切气息消失。我们下去查看，只找到一些融化的灵材残渣和彻底粉碎的晶体粉末。对方非常果断。”
徐凡并不意外。“清理现场，收集所有残留物，包括那个灵体消散后可能飘散的能量尘埃。贾老板呢？”
“不见了。静室有密道，通往三条街区外的一处废弃仓库，仓库里只有一些早已布置好的干扰阵法痕迹，人已杳无踪迹。‘瘴灵阁’那边，跟踪马车的兄弟回报，马车出了城就进了预设的传送阵，传送终点不明，但空间波动残留显示，传送距离极远，能量级很高，很可能……是跨域传送。”
跨域传送？南疆？还是其他什么地方？
徐凡握紧手中的紫色晶体碎片。听雨轩这条线，虽然斩断了一个重要节点，击溃了一个危险的“镜像体”，但核心人物逃脱，关键证据自毁，对方反应之迅速、手段之狠辣决绝，远超预期。这更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可随时弃用的“外设”。
“不过，我们也不是全无收获。”赵小月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密封的玉盒，“在清理密道入口时，发现墙壁夹层里有一个非常隐蔽的微型储物格，里面只有这个。贾老板可能仓促间遗漏了，或者……他觉得这不重要？”
徐凡打开玉盒，里面是一枚黑色的、非金非玉的薄片，薄片上刻着几行小字，用的是中州通用文字，但措辞古怪：
“朔望之交，黑塔影现，沼眼为匙。门扉之垢，需以‘星泣之血’与‘失衡之弦’涤净。第一批‘钥匙’已投送，‘回响者’将引路。——‘葬星’”
朔望之交？是指朔月与望月交替之时？黑塔影现……与南疆影像中的黑色石塔吻合！沼眼为匙？门扉之垢？星泣之血？失衡之弦？
徐凡脑海中飞速闪过李青衫的话语：“星垣泣血”、“失衡之弦，可奏响抚平褶皱之音”。这薄片上的信息，似乎是将李青衫所说的上古隐语，转化为了具体的行动指引！而“葬星”这个落款，充满了不祥与毁灭的意味。
“第一批‘钥匙’已投送……‘回响者’将引路……”徐凡咀嚼着这句话，猛然抬头，“小月，立刻将这份密信的内容，以及听雨轩灵体的分析数据、南疆影像，同步给王虎、司徒长老，还有……公输门主和李青衫前辈！要快！另外，通知我们所有在外人员和合作方，提高警惕，留意任何异常的人、物、或事件，特别是与‘朔望’、‘黑塔’、‘钥匙’、‘引路’这些关键词可能相关的事物！”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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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工阁内，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公输衍、墨桓、炎罡上人，以及被紧急请来的李青衫，还有通过加密光幕远程与会的青云宗司徒浩、百炼谷谷主，都看完了徐凡传来的所有情报。
“‘葬星’……好大的口气！”炎罡上人须发皆张，怒火中烧，“果然是当年‘灵蚀宗’那些疯子的余孽！竟敢以‘葬送星垣’自居！”
“不仅仅是余孽。”李青衫声音沙哑，指着光幕上定格的南疆黑塔影像和薄片密信，“他们掌握的知识和手段，比记载中的灵蚀宗更加深入、更加……接近源头。‘星泣之血’如果指的是某种与星垣大阵本源相关的特殊灵性物质，‘失衡之弦’暗指混沌谐振之力，那么他们的目标，极可能是想利用徐凡小友的特殊力量，结合某种‘钥匙’，去‘涤净’或‘开启’那所谓的‘门扉之垢’——也就是上古‘伤痕’或‘错位门扉’所在！”
“他们把徐凡当成了工具？还是祭品？”墨桓冷声道。
“都有可能。‘回响者’这个称呼……”李青衫看向徐凡影像的方向，眼神复杂，“徐凡小友的混沌核心，或许在某种程度上，与那上古‘伤痕’或‘吞噬之环’产生了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察觉的‘共鸣’或‘回响’，因此被他们标记和利用。听雨轩那个‘镜像体’，就是明证。它能模仿徐凡的气息，并试图‘吞噬’他，很可能就是一种测试或收割。”
公输衍面色阴沉：“南疆万毒沼的情况已经失控。百炼谷失踪小组凶多吉少，那黑塔和螺旋入口绝非善地。如果‘朔望之交’指的是下一个朔望月转换之日（注：约在二十三天后），那么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立刻组织力量，前往南疆查探，必要时，摧毁那个黑塔和入口！”
“我同意。”百炼谷谷主影像沉声道，“我谷已损失精锐，此仇必报！我会再派一队好手，并开放谷中秘库，提供一切所需物资和法器！”
司徒浩也表态：“青云宗责无旁贷。东域边境的‘催化孢子’事件也需警惕，我会加派‘区应队’精锐，同时协调东域各宗，加强防范，并筛查可能存在的‘钥匙’或‘回响者’。”
李青衫却摇头：“贸然强攻，恐有不测。对方既然敢留信，必有准备。南疆万毒沼环境极端复杂，毒瘴、古咒、变异毒虫凶兽无数，更有那诡异的‘回响’现象。那黑塔所在，恐怕已成绝地。我们需要更周全的计划，更特别的……人选和方法。”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徐凡身上。
徐凡的影像平静开口：“我会去南疆。”
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不仅因为我是他们的目标，更因为，或许只有我的混沌之力，能一定程度上对抗那里的‘惰化’与‘侵蚀’，也只有我能真正理解那‘失衡之弦’的含义。格物院将组织一支精干的技术支援和战斗小队随行，携带最新研发的针对‘蚀灵’与‘回响’现象的装备。”
他顿了顿：“但在出发前，我需要两样东西。第一，李老前辈承诺的，关于上古‘伤痕’、‘门扉’以及墟文的全部研究资料。第二，三大宗门和百炼谷、青云宗，关于南疆万毒沼及周边区域所有已知的、无论看起来多么荒诞不经的传说、地图、探险记录、异常报告——尤其是与‘黑塔’、‘沼眼’、‘空间扭曲’相关的。”
公输衍与墨桓、炎罡对视一眼，缓缓点头：“可以。天工城宝库也会对你开放，你需要什么，尽管取用。此行……以探查和阻止为首要目的，若事不可为，务必保全自身，及时撤回。你和你格物院的理念，对中州，对此界，同样重要。”
“多谢。”徐凡颔首，“另外，灵网的安全防御和升级必须加快。对方很可能还会从信息层面发动攻击。我建议，成立一个由三大宗门与格物院联合组成的‘灵网安全理事会’，共享威胁情报，协同防御。”
“可。”公输衍应下。
会议结束，光幕相继暗下。
徐凡独自站在分院的顶层露台，眺望着西南方遥远的天际。夜色深沉，星光黯淡。
南疆，万毒沼，黑色的塔，错位的门扉，等待“钥匙”与“回响者”的“葬星”组织……
二十三天。
他摊开手掌，那枚从镜像体身上得到的深紫色晶体碎片静静躺着，微微发热，仿佛在与远方某个存在隐隐共鸣。
山雨已至，风暴将临。
这一次，舞台是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亘古沼泽。而他要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隐藏的敌人，还有来自上古的、充满恶意的“回响”，以及自身力量与那未知恐怖之间，那缕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联系。
他深吸一口气，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