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乐栖在家里踱来踱去,手机摁开又熄,几次想给小姐妹发消息,试图请求外援分析,又觉得自己想太多。
所以,他那戒指什么用途跟她有什么关系?
而且,谁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女生了?
谈乐栖从小就喜动,想七想八时,剧烈运动过后反而有助于她平静下来。
环视一圈,爬到飘窗上连做120个仰卧起坐,终于彻底搞不清自己直逼130的心率发乎于什么。
她打坐长舒一口气,一阖眼,低垂缱绻的丹凤眼重新晃进来。
谈乐栖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是,陆也缇长成那样儿什么意思?
近视眼就好好戴眼镜啊,看谁都鬼迷日眼的,也不怕别人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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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好项目大纲,谈乐栖躺回被窝,盯着天花板放空。
思绪重新绕回到他说他有个喜欢很久的女生这事上。
淡人理工男,长着一张女人勿近,男人更是滚开的脸,搞暗恋。
今天之前,她闻所未闻。
谈乐栖自认跟陆也缇关系一般。
毕竟他当年出国的消息,她都是从朋友圈得知的。
她不计较,给他发消息祝平安,结果这人飞机落地才回她消息,冷冷淡淡:「回见」
然后接下来的五年里,谈乐栖都没什么机会再跟他打照面。
也就逢年过节能收到条群发消息、朋友圈礼尚往来捧捧场、微信大群的红包走过场似地互发互抢一下。
就在她以为跟陆也缇已经淡成点头之交之际,今天碰面了。
很意外地没有半分生疏感,甚至聊得有点太好了。
好到他连他喜欢一个女生很久这件事都能敞开了告诉她。
除去陆也缇有人格分裂的可能性,经谈乐栖理性分析,他同她分享秘密的心路历程只可能建立在以下两种事实基础上。
——陆也缇喜欢的女生是她关系很好的朋友,他需要她助攻。
——陆也缇喜欢的女生是她。
思及此,谈乐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依托她从小到大就没断过的烂桃花,长久的自我保护机制替她归纳出了一个大致模型:
刻意接近、油腔滑调、征服欲渐渐显露,就是这人想追她的前兆。
陆也缇不是。
这人没坏心眼,但也没什么心眼。看着直来直去,其实性格还挺细腻的,关照下属走得都是润物无声那挂的。
谈乐栖以前每次从学工办下夜班都胆战心惊的,开着手电筒心里也发怵。
想了想,反正也没别人在,边走边唱歌给自己打气。
第一次没人撞见,于是就有了第二三次。
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好死不死,大一上学期快期末那会儿,被刚从资料室里走出来的陆也缇跟另一个男生撞见她高唱《义勇军进行曲》。
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内部关联,总之从那次后,谈乐栖每次下值都能碰到陆也缇从资料室出来。
她不是没思考过,学工办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多资料需要他整理。
她不信邪,值班时偷偷溜到资料室门外看了眼,陆也缇真的在勤勤恳恳地整理资料柜。
托他的福,她继任主任后,学工办的档案和会议记录很好调取。
就连上任后可能会遇到的问题,陆也缇都手把手带她实操过。
包括但不限于,用什么方法校验数据最准、什么软件的哪种功能最方便办公时走捷径、会议记录的格式怎么划分最好整理内容。
她一开始误解他就是看她不顺眼,专门给她穿小鞋。
陆也缇对此不吭声也不辩解,只一味用那张刻薄的嘴,攻击她递交上去的数据里最薄弱的部分。
等谈乐栖真上任了才知道,她这学生干部的红利和实践学分拿得有多轻松。
所以她说,陆也缇的好,就是润物无声的、让人后知后觉的。
他不符合谈乐栖对桃花的常规认知。
更何况,如果陆也缇喜欢的那个女生是她,没必要憋这么多年,等到现在才告诉她。
谈乐栖想着想着就绕远了,困倦反扑,眼前车水马龙,迷蒙的霓虹斑点光怪陆离。
耳畔响起热烈的欢呼声浪,淮江四月的风里,不知名花香同泳池的水汽混在一处。
天边暮色绚烂,油画般的橘粉色。
“七七,你这啥时候拍的啊?”岑惟迎凑过来。
谈乐栖的相机屏幕里,陆也缇背着贝斯,肩上扛着高压水枪,笑容张扬鲜明,溅开的水珠在镁光灯下扬出耀眼的光弧。
祝星:“一线站姐水平啊七总。”
谈乐栖咧了下唇角。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拍的,随手摁的快门,还帮陆也缇出了张人生照片。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别说高价卖给他,她就是免费发他微信上,陆也缇都未必会保存。
他就完全不知道自己那张脸的含金量有多高。
放在同人圈,这张脸笑与不笑都是同等程度的好品。
后来其他小伙伴去玩海盗船,谈乐栖陪谌上月在下面等,陆也缇跟着他们排队到一半又下来了。
谈乐栖估计,他也是怕高,才找补着说来帮她和谌上月背包。
她没戳穿,还非常体贴地把自己没装什么东西的小空包给他了,重到坠脖子的相机她自己背。
海盗船打卡结束,一群人往鬼屋走。
谈乐栖属于菜且爱玩的类型,有朋友陪着的话,她兴奋大于害怕。
鬼屋全长20分钟走完,10分钟放一拨人进去,一拨十五个人。没成想,谈乐栖稀里糊涂地就成了上一批的最后一个,又因为身后太多人在排队,这拨人又等着进去,没好意思提要换位置。
于是硬着头皮跟一群陌生人混进去。
诡异的红色氛围灯,乱七八糟的布条,四处散落的骷髅头,恐怖的环境音。
约莫看她没人作伴,几拨次的npc就逮着她一个人吓。
缠着绷带的科学怪人贴脸窜出来,眼珠子乱飞。
碰到迎面突脸的鬼,她尚且被吓得惊魂未定。
更别提背后忽然有人拍她一下。
谈乐栖的魂儿一息就散了。
“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就逛一圈,下次再也不来了!你放过我吧!”
她窝窝囊囊地疯狂肘击,身后的鬼无辜挨了三下后,她听到轻而低的一声笑。
“行,老谈家出了个散打冠军。”
她回过神,惊呼着往前攮了两步。
熹微的紫色氛围灯光被男生优越的骨相勾勒成色块,一双无波无澜的丹凤眼比平时更深,等她反应似地,眉骨浅抬了下。
谈乐栖一点点把碎成末末的魂儿勾回来,“你不是下一拨的吗,怎么走这么快?”
陆也缇指骨勾了下松松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小包,“你的包还在我身上,手机在里面。”
“哦,有人给我打电话啊?”
“没有。”
没有那你过来干嘛!
“……”谈乐栖时常因为上下级关系而留给他几分薄面,但这人是不是脑子有包,她自有定夺。
倏地,左边突脸一位长发红衣美女,“还我命……”
“啊——!”谈乐栖刚平静下来的心率平地起高楼,一把拽住陆也缇胸前的小包,把人拉了个趔趄还不自知。
“陆也缇!陆也缇!你人呢!”
女鬼姐姐没憋住笑出声,转头跑开。
“谈乐栖,我欠你的啊?”陆也缇忍着笑拍拍她手背,“松手,一会儿把你包拽坏了。”
“哦,哦。”谈乐栖趁机抓住他手腕,双眼紧闭,声音还是抖的,“我之后不睁眼了,你扶我一下。”
“我背你出去得了。”
“不行。”
逛个鬼屋还得靠别人背着才能通关,她不要面子的吗。
谈乐栖捏捏自己掌心里的腕骨,摸出是右手,而她走在陆也缇左边。
“陆也缇,我要那只手,左边的。”她张开手,在空气里抓了抓。
不多时,手心贴上一道温热,男生骨干修长的指节抵住她指根的掌骨。
“左手。”他说。
谈乐栖抓着他的手,低颈钻进他臂弯,给自己找了个绝对安全且舒适的区域。
她后背靠着人类的温度,肩上搭着人类的重量。
被活人包裹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安心。
以防陆也缇随时把手抽走,她一只手捂眼,一只手扽着他垂落在她肩头的手指,心平气和同他谈条件:“你帮我一次,我记住这份恩情,以后报答你,咱俩当一辈子革命好同事,你要拜把子我都同意。”
许久,她听到陆也缇似笑非笑地叹了声,“谈乐栖啊……”
“怎么了?”
“没怎么。”陆也缇:“我就是觉得,未来十年可能都遇不到你这样的。”
须臾,又改口:“或者二十年。”
这话听在谈乐栖耳朵里,能跟“你这种奇葩百年难遇”划等号。
谈乐栖无语,“你现在二十,这不就碰见了个我这样的。”
“要这么说,现在二十年就是我的一辈子了。”陆也缇轻哂,“一辈子只能遇见这一次也不是没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