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轮针对性的治疗方案开始实施后,林晚晚整个人的工作状态焕然一新。
她不再仅仅是例行公事般地查房记录,而是带着明确的目的性进行每一次检查和问询,捕捉着邓梓阳伤腿上最细微的反馈变化。
她开始更频繁地与邓梓阳进行长时间的交流,讨论着一些在旁人听来有些玄奥的感受描述,并在自己的记录本上写满旁人看不懂的符号和图表。
这种变化,自然没有逃过一直关注着这个特殊病例的几位上级医师的眼睛。
此前,对于邓梓阳腿内可能存在的“特殊微粒残留”这一推测,几位资深医者虽重视其警示意义。
但在缺乏有效干预手段的前提下,主流意见仍是保守观察,寄希望于人体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以及时间或许能带来的未知“驯化”或“包裹”效应。
他们看到林晚晚之前的各种尝试,更多是抱着鼓励年轻医生探索精神的态度,并未期待短期内能有实质性突破。
然而,最近林晚晚的表现明显不同。
他们见林晚晚比之前更加“折腾”,心中不免生疑:莫非这个总能有惊人之举的年轻天才,真的找到了某种破解之法?
出于慎重,也出于好奇,刘主任和雷主任调取了邓梓阳近期的所有复查报告和护理记录,再次进行集中研读。
从常规医学指标看,伤情确实在稳步恢复:骨折线模糊,骨痂生长良好,伤口愈合平整,无感染迹象。
但若聚焦于那个悬而未决的“微粒残留”问题,所有常规影像学检查依旧无法提供确凿证据。
表面看来,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观察等待”的原点。
“这小林......到底在琢磨什么?”刘主任放下手中的片子,看向雷主任。
雷主任也皱起眉头:“看她那劲头,不像是盲目尝试。或许......她真的从某些我们没注意到的角度,发现了点什么?”
两人的疑惑很快传到了许辛舟耳中。
许辛舟对林晚晚的能力和潜力有着最深切的了解,也对“特殊微粒”这个假说保持着高度关注。
他觉得,是时候进行一次更深入的交流了。
他联系了对此同样兴趣浓厚的顾老,顾老一听,当即表示要参与,并带上了擅长分析的弟子贺明诚。
于是,在军医院一间更为宽敞,设备也更齐全的会议室里,一场小范围但规格颇高的病情讨论会再次召开。
许辛舟、顾老、刘主任、雷主任、贺明诚围坐桌前,气氛比上次更加郑重。
林晚晚被叫来时,看到这阵仗,心中微微一动,随即了然。
“晚晚,坐。”许辛舟指了指预留的座位,开门见山,“我们注意到,你最近在邓梓阳的治疗和观察上,投入了极大的精力,而且似乎......方向有所调整?”
“能和我们分享一下,你最近的思考和新发现吗?大家都很关心这个病例的进展。”
顾老虽满头银发,但精神矍铄,目光如炬地看着林晚晚,语气温和却带着期待:“丫头,别紧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医学的进步,往往就是从一些看似离经叛道的想法开始的。”
林晚晚原本打算等自己的新方案效果更稳定,数据更充分时再系统汇报,但此刻诸位师长齐聚,显然已察觉异常。
提前阐述思路也无妨,或许还能获得宝贵的指点,避免走弯路。
她定了定神,走到会议室前方,打开了自己带来的做了大量笔记和分析图表的资料夹。
她没有直接展示任何“超常规”的数据,比如空间仪器图谱,而是从临床观察和理论推导入手。
“许老师,顾老师,各位老师,”她的声音清晰平稳,“感谢各位的关心。关于邓梓阳的情况,我近期确实有一些新的思考,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了一些非常初步的尝试。”
她先简要回顾了“特殊微粒残留”假说,然后话锋一转:“在持续追踪伤员主观感受时,我注意到,他描述的‘深层游走性刺痛’,其发作模式和性质特征,与传统炎症痛、神经压迫痛或幻肢痛都有所不同。”
“这促使我开始怀疑,问题的关键可能不仅仅在于微粒的‘物理存在’或‘化学刺激’。”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座诸位,缓缓抛出核心观点:“我推测,某些特殊材料在爆炸中产生的极细微颗粒,其本身或其与人体组织相互作用后,形成了一种持续且低度的‘异常生物物理场’干扰。”
“这种干扰,可能并非直接损伤细胞结构,而是影响了局部细胞,特别是神经细胞和肌细胞的正常电生理活动、离子通道功能乃至能量代谢的微平衡。”
“生物物理场干扰?”刘主任和雷主任对视一眼,这个词汇对他们而言有些陌生,但并非完全无法理解。
林晚晚继续深入,她巧妙地用当前医学和物理学能够接受的概念进行包装和引申:“比如,我们可以类比某些植入医疗器械可能引发的局部微电流或电磁干扰。”
“那些微粒,或许因其特殊的材质、表面电荷或结构特性,在体液的电解质环境中,相当于无数个微小的不规则‘干扰源’,持续地对周围细胞产生微扰。”
“这种微扰强度很低,不足以立即引发明显的病理改变,但却足以让神经持续发出‘异常信号’,并可能干扰肌肉的精准控制和局部微循环、组织修复的协调性。”
她拿出了自己绘制的基于邓梓阳症状描述的“异常感受分布与变化示意图”,以及一些借鉴了生物电理论和材料表面物性知识的逻辑推演图。
“我将这种由微粒引发的异常信号模式,暂时称为‘高频低幅紊乱波’。”
“它可能混杂在正常的生物电活动中,难以被常规脑电图或肌电图捕捉,但却可能被高度敏感的神经末梢所感知,并影响局部组织的‘内稳态’。”
许辛舟和顾淮瑾的神情变得极为专注,身体微微前倾。
贺明诚则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眼中闪烁着思考的光芒。
“基于这个假设,”林晚晚的语速加快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我调整了干预思路。”
“不再单纯追求抗炎或促进愈合,而是尝试寻找可能具有‘稳定细胞膜电位’、‘改善局部生物电环境’等潜在作用的方剂或方法。”
“我查阅了大量中外文献,也结合了一些......民间的经验,”她在这里模糊处理了空间书库的来源,“尝试性地使用了一些药材组合,并请邓梓阳配合,进行非常细致的感受反馈记录。”
她展示了近期邓梓阳症状记录的变化趋势简图,并谨慎地说道:“虽然时间尚短,效果远未稳固,但初步反馈显示,这种新思路下的干预,似乎出现了一些积极的作用。”
汇报完毕,林晚晚合上资料夹,看向在座的师长们。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穿堂风风声细微作响。
几位资深医者的脸上,表情各异。
许辛舟和顾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与深思。
刘主任和雷主任则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他们从未从这个角度考虑过爆炸伤的并发症。
贺明诚是纯粹的学术性兴奋,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交叉研究领域在眼前打开。
许辛舟缓缓靠向椅背,手指无意识地轻叩桌面,目光深邃地看着林晚晚,仿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她思维中那份天马行空却又逻辑严密的特质。
而顾老,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引领过无数前沿方向的医学泰斗,此刻竟微微张着嘴,盯着林晚晚绘制的那张“高频低幅紊乱波”推演图。
“生物物理场......微扰......高频低幅紊乱......”顾淮瑾喃喃重复着这几个词,猛地抬起头,看向林晚晚,“丫头,你这些想法......这些思路......是从哪里来的?”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常规创伤医学的范畴!这牵扯到生物物理学、材料学、神经电生理......甚至可能触及能量医学的边缘!”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提高:
“如果......如果你的推测哪怕只有部分是正确的,这不仅是对邓梓阳个人伤情的突破性认识,更可能为整个复杂战创伤,尤其是涉及新型材料的损伤后遗症,开辟一个全新的诊断和治疗研究方向!”
“这意义......太大了!”
会议室内,因为顾老这番话,气氛陡然变得更加凝重而炽热。
林晚晚的新思路,像一把钥匙,不仅试图打开邓梓阳伤腿的困局,更仿佛在众人面前,推开了一扇通往未知医学领域的大门。
门后是宝藏还是荆棘,尚未可知,但那门缝中透出的光,已足以让这些顶尖的医者心潮澎湃,又隐隐感到一丝面对未知的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