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沉重、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的黑暗。
林凡感觉自己像一粒尘埃，被卷入无边无际的星河漩涡。破碎的星辰、冰冷的虚空、还有……无数细碎的、带着哭泣与咆哮的记忆碎片。
这里是星核内部。
或者说，是这颗星辰在寂灭之后，其残存的“记忆”与“本源”凝聚而成的奇异空间。
他无法动弹，甚至无法思考。混沌元婴在丹田内疯狂运转，抵御着外界那恐怖的压力和冰冷的星力冲刷。右臂的死亡侵蚀在这纯粹的星辰本源环境中，反而被暂时压制，但那深入骨髓的阴冷并未散去，只是蛰伏。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一点微光，在黑暗深处亮起。
柔和，温暖，像是母亲的手。
微光缓缓靠近，化作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她（或者说它）没有具体的面目，只是一团由纯净星光构成的虚影，散发着古老、浩瀚、同时又带着一丝悲悯的气息。
“暗夜……的传承者……”星光虚影发出意念的波动，直接传入林凡的神魂，“还有……逆星盘的碎片……”
林凡挣扎着凝聚起一丝神念：“你……是谁？”
“我是‘辰曦’，这颗星辰最后的一点灵识。”星光虚影的意念带着无尽的沧桑，“我的身躯早已在战火中崩碎，本源散落，只剩下这颗残破的星核，在这片被遗忘的战场苟延残喘。”
星辰之灵？
林凡心神震动。天地有灵，星辰亦有灵。但星辰之灵何等浩瀚伟岸，眼前这道虚影，却如此虚弱，仿佛风中残烛。
“你引我进来……”林凡问。
“是逆星盘碎片的气息，唤醒了我。”辰曦的意念道，“也惊动了外面那个被怨念污染的星宫战将遗骸……它曾是守护我的战士，却陨落于此，被无尽的战场怨念侵蚀，成了只知杀戮和吞噬的怪物。”
“星宫？”林凡捕捉到这个词。
“上古星宫，执掌诸天星辰权柄。”辰曦的意念带着追忆和一丝隐痛，“那是一场波及三界的浩劫……星宫崩毁，星辰陨落如雨……我也未能幸免。”
她没有细说那场浩劫，但林凡能感受到她意念中深藏的恐惧和悲伤。
“外面的碎片，是你的东西？”林凡问。
“是，也不是。”辰曦道，“逆星盘，是星宫至宝，掌‘逆转星辰，平衡诸天’之权柄。完整的逆星盘，可以牵引星辰，梳理星力，甚至……短暂逆转时空。但在浩劫中，它被打碎了，碎片散落诸天。你手中的，只是其中一块，而且……似乎与暗夜的力量产生了某种融合。”
林凡默然。他得到逆星盘碎片纯属偶然，之后也确实感觉碎片与他体内的暗夜本源（源核）产生了微妙联系。
“你引我进来，是想拿回碎片？”林凡直接问。
“不。”辰曦的意念波动了一下，“碎片已经与你绑定，我拿不回，也不打算拿回。我引你进来，是希望……你能完成一个约定。”
“约定？”
“一个……我与暗夜君王，在浩劫降临前，立下的约定。”
林凡心头一震。
暗夜君王！他的传承源头！
“什么约定？”他沉声问。
“暗夜君王执掌‘吞噬’与‘寂灭’，我执掌‘孕育’与‘光明’。”辰曦的意念变得悠远，“我们理念不同，道路相悖，甚至曾有过争斗。但在浩劫面前，我们达成了共识——光与暗，必须平衡。任何一方的极端膨胀，都将导致世界的毁灭。”
“所以？”
“所以，我们约定，若星宫覆灭，星辰寂灭，我将残存的星核与本源，托付给暗夜的传承者。”辰曦的意念透出一丝决绝，“条件是……传承者必须发誓，以‘平衡’为己任，阻止‘光’或‘暗’任何一方的彻底胜利，让世界……有未来。”
林凡沉默了。
平衡？
他一路走来，吞噬、杀戮、复仇，何曾想过平衡？他要的是力量，是复仇，是让所有仇敌付出代价！
“你找错人了。”林凡缓缓道，“我不是什么平衡者，我只是个复仇者。”
“我知道。”辰曦的意念没有丝毫意外，“我能看到你的过去，感受到你神魂中的仇恨和杀意。但……暗夜君王选择你，逆星盘碎片认可你，这说明，你有成为‘平衡者’的潜质。”
“潜质？”林凡冷笑，“就因为我继承了暗夜传承？”
“不。”辰曦道，“因为你在‘吞噬’与‘毁灭’的同时，内心深处，依旧保留着对身边人的守护之心，对‘秩序’的渴望。仇恨驱动着你，但并非完全吞噬了你。暗夜君王当年也是如此……他在无尽的杀戮中，最终领悟了平衡的真谛。”
林凡不置可否。
“外面的战将遗骸，被怨念侵蚀，早已不是当年的战士。”辰曦继续道，“它现在只想吞噬星核，获得力量，然后毁灭一切。我无力镇压它太久。星核的力量，也即将耗尽。”
“你想让我帮你镇压它？”林凡问。
“不。”辰曦的意念变得坚定，“我想让你……吸收星核剩余的本源。”
林凡猛地抬头，即使在这意念交流中，也难掩震惊。
“吸收星辰本源？”
“对。”辰曦道，“这是我最后的馈赠，也是约定的一部分。吸收星核本源，你的暗夜源核将获得‘星辰’的属性，你的混沌元婴将得到最纯净的星辰之力滋养。这能加速你清除右臂的死亡侵蚀，稳固修为，甚至……让你触摸到‘平衡之道’的门槛。”
“代价呢？”林凡冷静地问。天上不会掉馅饼。
“代价是……你将背负起‘平衡’的责任。”辰曦的意念变得沉重，“当‘光’与‘暗’的冲突再次席卷世界时，你必须站出来，阻止任何一方的极端胜利。否则……星辰的诅咒，将伴随你一生。”
诅咒？
林凡心神一凛。
“还有，”辰曦补充，“吸收星核本源后，外面的战将遗骸会彻底失去镇压，它将不顾一切地攻击你。你必须……在星核空间内，击败它，或者……再次封印它。”
击败一具被怨念侵蚀、至少拥有元婴后期战力的上古星宫战将遗骸？
以他现在重伤未愈、右臂半废的状态？
“你觉得我能做到？”林凡问。
“我不知道。”辰曦诚实道，“但这是唯一的办法。星核即将崩溃，我即将消散。届时，战将遗骸将脱困，它会吞噬这里的一切，然后冲出鬼哭峡，给边荒带来灾难。而你……要么在此获得新生，要么……与我一同埋葬。”
没有退路。
要么赌一把，要么等死。
林凡闭上眼（意念中的动作），脑海中闪过苏茹、星遥、石破天、敖青璃……还有禹州暗殿那些追随他的面孔。
他不能死在这里。
至少，不能现在死。
“好。”他睁开眼，意念坚定，“我接受。”
辰曦的虚影微微波动，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最后的释然。
“那么……开始吧。”
话音刚落，周围无边无际的黑暗突然沸腾！
无数道纯净的、璀璨的星辉，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百川归海，疯狂注入林凡的身体！
“啊——！”
即使以林凡的坚韧，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吼！
这不是普通的星辰之力，这是星辰的本源！是这颗星辰亿万年凝聚的精粹！每一缕星辉，都沉重如山，炽热如阳！
星辉冲入他的经脉，与混沌元婴之力碰撞、交融、撕扯！
剧痛！
仿佛整个人要被撑爆、要被撕裂！
丹田内，混沌元婴小人猛地睁眼，张开小口，疯狂吞噬涌来的星辉。元婴周身，原本灰蒙蒙的混沌气流，开始染上点点星芒，变得璀璨而神秘。元婴的形体，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壮大！
右臂处，那顽固的死亡侵蚀，在纯净星辰本源的冲刷下，如同冰雪遇到骄阳，开始迅速消融！灰白区域急剧缩小，死寂冰冷的感觉被温暖浩瀚的星力取代。
但与此同时，星核之外。
鬼哭峡，坑洞深处。
那具被锁链缠绕的星宫战将遗骸，猛地抬起头，眼眶中的惨绿鬼火疯狂跳动！
“星核……本源……在被吸收？！”
“不——！！那是我的力量！！”
它发出震天怒吼，开始疯狂挣扎！
崩！崩！崩！
一根根锁链被挣断！
坑洞周围的山壁剧烈震颤，巨石滚落！
星核空间内。
林凡对外面的动静一无所知。他全部的心神，都用在引导、吸收、炼化那汹涌澎湃的星辰本源上。
混沌元婴在疯狂成长。
原本模糊的面容，此刻清晰无比，眉目冷峻，与林凡一般无二。元婴体内，暗金色的骨骼上，开始浮现出银色的星辰纹路。混沌气流中，星光点点，如同将整片星河纳入己身。
修为，在飙升！
元婴初期巅峰……突破！
元婴中期！
而且还在上涨！
右臂的死亡侵蚀，已经只剩下最后拇指大小的一块，顽固地盘踞在肩胛位置，但也正在被星辰本源一点点磨灭。
不知过了多久。
汹涌的星辉，终于开始减弱。
辰曦的虚影，已经淡薄得几乎看不见。
“传承者……”她最后的意念传来，微弱如风中残烛，“记住约定……平衡……才是世界的出路……”
“外面的战将……它曾是‘星辉卫’的统领，名叫‘破军’……它本心不坏，只是被怨念侵蚀……若有可能……让它安息……”
“我的使命……结束了……”
“愿星辰……指引你……”
最后一个意念消散。
辰曦的虚影，化作点点星光，彻底融入周围的无尽星辉中。
星核空间，开始崩塌。
林凡猛地睁开眼。
他的眼中，左眼深邃如暗夜，右眼璀璨如星辰。
混沌元婴，已经稳稳停在了元婴中期！
右臂的死亡侵蚀，彻底清除！手臂恢复了正常的肤色，虽然还有些僵硬，但已无大碍。澎湃的力量，在体内奔腾！
他握了握左手，感受着那股前所未有的强大。
但来不及喜悦。
轰——！！
星核空间彻底碎裂！
林凡眼前一花，已经回到了鬼哭峡的坑洞底部。
头顶，是崩塌的岩石和倾泻而下的星光残骸。
面前，是一具高达十丈、通体漆黑、眼眶中鬼火熊熊燃烧的星宫战将遗骸——破军！
它已经彻底挣脱了锁链，手中那柄断裂的星辰长戟，正对着林凡，戟尖吞吐着毁灭的煞气。
“人类……你夺走了我的力量……”破军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暴戾，“我要……撕碎你……吞噬你……拿回一切！！”
林凡抬头，看着这具上古战将的遗骸，眼神平静。
他刚刚吸收了一颗星辰的本源。
他需要一场战斗，来熟悉暴涨的力量，来稳固新的境界。
也需要……履行对辰曦的最后一个承诺。
“破军，”林凡开口，声音在崩塌的峡谷中回荡，“你的星辰，让我向你问好。”
破军眼眶中的鬼火猛地一滞。
下一刻，更加疯狂的暴怒涌出！
“辰曦……大人……”
“你竟敢……提及她的名讳！！！”
“死——！！！”
星辰长戟，携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轰然刺下！
林凡左脚后撤，左手虚握。
一柄由混沌气流与星辰之力凝聚而成的灰色长刀，在掌心浮现。
刀身之上，星光流转。
他深吸一口气。
然后，挥刀迎上。
光与暗的碰撞，在这上古战场遗迹中，再次爆发。
而这一次。
胜利者，将不再是怨念与疯狂。
（第18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