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飒坐在浮岛边缘的礁石上，手里还攥着那卷没织完的渔网，眼睁睁看着远处那几道火光像几条疯狗，撕开了育苗池平静的夜色。
空气里那股子远古孢子特有的清新草木味儿，瞬间被劣质火油的焦臭盖了过去。
凌飒眉头拧得能夹死两只螃蟹：林曜这败家玩意儿，那可是价值五千金币一桶的高级助燃剂，他居然用来烧这几捆根本不值钱的杂草？
“老大！救命啊！这帮畜生连草皮都抢！”
小鳔那凄厉的嗓门顺着海风飘了过来。
凌飒视力好，借着火光能看见那倒霉孩子正整个人趴在孢子床上，那对刚攒钱买的、像两个大腰子似的自制浮具，这会儿正滋滋冒烟，糊得快成烤腰子了。
“叫唤个屁，那是藻类孢子，又不是你家祖坟。”凌飒嘴上嫌弃地碎碎念，手底下的动作却没停。
她并没急着冲过去杀人，而是从怀里摸出了一枚锈得快掉渣的粗大船钉。
这玩意儿是她下午从墨宸那堆报废的护甲残片里抠出来的，属性栏里除了个【顽固的废铁】标签，啥也没有。
但此刻，当这枚钉子被她反手扣在指缝里时，【万物图鉴】的红色边框在视网膜上疯狂闪烁：
【检测到媒介：曾经刺穿过深渊的意志。】
【当前环境：遭受蹂躏的育苗床。】
【逻辑链达成：既然这片海记住了痛，那就让它喊出来。】
凌飒面无表情，甚至动作略带粗鲁地把那枚船钉精准地拍进了脚下岩石的一道细缝里。
“老墨，借你点陈年旧怨用用，不退货啊。”
随着一声低沉的铁器入岩声，原本平静的海面毫无征兆地由深蓝转为一种令人胆寒的绛红。
远处，林曜正领着一群精英玩家，踩在浅滩上尽情挥洒火油。
他那身亮瞎眼的紫武盔甲在火光下熠熠生辉，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净化海洋环境”的屁话。
突然，火势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冰墙，猛地向后倒灌。
“什么鬼？”林曜身边的副手惊叫一声，还没来得及低头，脚下的沙滩突然冒出了一行幽蓝色的字符。
那是他的Id。
紧接着，密密麻麻的Id像雨后春笋一样，从每个猎盟成员的脚印里破土而出。
每一组名字下方，都跟着一行血红的小字。
【玩家“屠夫老三”：于三秒前恶意践踏“赤色幼蟹”遗骸，手段残忍。】
【裁决触发：你踩碎了它的甲壳，海将剥夺你的外壳。】
在那名玩家凄厉的惨叫声中，他那身引以为傲的精炼板甲竟像是在浓硫酸里泡过一样，瞬间锈蚀、剥落，最后化作一滩腥臭的铁水。
凌飒蹲在浮岛高处，看着那群刚才还威风凛凛的精英玩家这会儿一个个跟下饺子似的，赤条条地往海里栽，忍不住吹了个口哨：“哟，全服第一男团集体裸泳，这画面发论坛得值多少赏金？”
“凌飒！又是你在装神弄鬼！”
林曜被这诡异的场景激怒了。
他手提阔剑，两步跨到那座刚立起来不久、还没来得及刻字的“赎罪碑”前。
“谁会给鱼立碑？装什么慈悲圣母！这游戏是讲实力的，不是讲道德的！”
他大吼一声，重剑带着雷霆之势狠狠劈在石碑上。
咔嚓。
石碑没碎，反倒是剑尖在接触碑面的瞬间，像被吸尘器吸住了一样，一股浓郁的墨色从撞击点迅速扩散。
石碑上原本空无一物的位置，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自动浮现出了一行娟秀却冰冷的字迹。
【凌曦——她也曾被人忘记。】
林曜那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彻底裂开了。
他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整个人僵在原地，甚至连重剑脱手砸在脚趾头上都没反应。
“你……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声音颤抖得像被狂风刮过的破风箱。
凌飒终于站了起来，手里拎着那截被烧焦了一半的渔网，从高处一跃而下，轻飘飘地落在林曜三步远的地方。
“很难吗？”凌飒随手弹了弹网上的灰，眼神冷得像海底万年的冰，“你炸掉深海珊瑚林的时候，觉得那是刷经验的宝地。可你知晓图鉴里怎么写吗？那一棵珊瑚要长三百年，孕兽在里面待产的时候，你觉得它们长得像不像你那个三年前因为游戏事故被当成‘实验废料’处理掉的妹妹？”
“闭嘴！”林曜发疯似的想冲上来。
可他脚下那个名字——“凌曦”——此刻正散发出刺眼的红光。
凌飒不再理会他，随手将那截破渔网往海里一抛。
原本四散奔逃的哭礁蟹群像是接到了集合哨，密密麻麻地爬上了渔网。
成千上万只蟹壳撞击出的频率，竟在空气中形成了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共振。
猎盟那几艘重型舰船的龙骨，在这种震动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
【全服公告：由于玩家“凌飒”触发“万物回响”，“泪海”生态区正式激活。】
【警告：当前海域已记录所有恶意破坏行为。
所有入侵者将被永久打上“掠夺者”标记。】
林曜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属性面板，右下角果然多了一枚洗不掉的、像滴血眼泪一样的暗红色印记。
他抬起头，第一次用那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凌飒。
那个曾经只会跟在他身后、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女人，此刻站在那片沸腾的红海中央，竟然比那个所谓的“全服第一”更像这片荒野的神。
凌飒拍了拍手，看着落荒而逃的猎盟残兵，心痛地看着自己被烧焦的网。
“妈的，这笔账得算在谁头上？林曜肯定破产了，老墨还没醒……”
她转过身，望着浮岛中心那片空旷的沙地，目光在那些惊魂未定的生活玩家脸上扫过，心里那个疯狂且烧钱的计划，终于像海面下的暗流一样，开始不可逆转地翻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