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指令：清除。】”
那声音不带一丝人气，像指甲刮过黑板，激得凌飒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
墨宸那只修长好看的手缓缓抬起，掌心不是平时那种温和的魔法光晕，而是一把完全由躁动数据构成的幽蓝光刃。
那玩意儿看起来就能削铁如泥，更别说削她这个只有血肉之躯的普通号。
“躲开！”凌飒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一步做出了规避动作。
但那光刃太快了。
就在刀尖即将触碰到凌飒鼻尖的瞬间，墨宸那只被蓝色纹路爬满的手臂猛地一颤，像是内部齿轮被什么东西狠狠卡了一下。
滋啦——！
光刃硬生生在空中折了个九十度，噗嗤一声，没入了墨宸自己的左胸。
没有血花四溅。
从伤口里喷出来的，是一蓬绚烂却冰冷的数据碎片，像是被打碎的蓝宝石粉末，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电流声。
“……呃。”墨宸眼底的数据流疯狂乱窜，他闷哼一声，整个人踉跄着跪倒。
“你有病啊！”
凌飒脑子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崩断了。
她想都没想，像只护食的猫一样扑上去，两只手死死捂住那个还在往外漏“粉末”的伤口。
手掌下是一片虚无的冰冷，根本摸不到心跳。
“你要是敢这时候给自己格式化，”凌飒咬着牙，眼眶红得吓人，“我就把你的Id改成‘墨·负资产·宸’！以后全服公告我就滚动播放你欠我三亿金币不还！”
墨宸那张惨白的脸上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僵硬的笑，喉咙里发出咔咔的机械音：“快……走……”
周围那些漆黑的触手并没有因为他的自残而停下，反而像闻到了腥味的鲨鱼，铺天盖地地卷了过来。
就在这时，一道无声的涟漪突然炸开。
那个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失语女祭司奈莉，像只白色的飞鸟，纵身跃入了那团最狂暴的数据风暴中心。
她没有回头，只是双手合十，原本实体的身躯瞬间崩解，化作一圈圈透明的波动，向四周极速扩散。
【静默之环】。
世界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那些张牙舞爪的主脑触手在这股波纹扫过的瞬间，像是失去了信号的遥控玩具，僵硬地停滞在半空。
“就是现在！”
头顶传来一声咆哮，锈鲸号那原本快熄火的引擎突然发出濒死的轰鸣。
灰鳍那只巨大的机械独眼红得都要滴血了，他一边疯狂拍打着操作台，一边对着扩音器狂笑：“小崽子们，坐稳了！老子的船，从来只送活人回家——不管你是人是鬼！”
轰隆——！
这艘在深海里泡了几十年的老潜艇，引爆了它那颗并不稳定的动力核心。
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电磁迷雾，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将凌飒和墨宸推进了那座黑色尖塔敞开的大门里。
厚重的金属门在身后重重合拢，将爆炸的火光和那些重新开始蠕动的触手全部隔绝在外。
凌飒被摔得七荤八素，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位了。
她甚至还没来及爬起来，就发现这座所谓的“塔”内部，居然空得让人发慌。
没有复杂的仪器，没有成堆的服务器。
只有正中央立着一面巨大的、像冰墙一样的镜子。
镜子里映出的不是凌飒狼狈的样子，而是一个蜷缩在巨大玻璃培养皿里的男孩。
那是幼年的墨宸。
他皮肤白得像纸，身上插满了管子，正拿着一根没有墨水的手写笔，在培养皿的玻璃壁上一遍遍地虚画着什么。
凌飒眯起眼，辨认着那些反向的笔画。
“我想……看……看……海。”
凌飒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
她低头看了一眼怀里意识模糊的成年墨宸，又看了看镜子里的那个小孩。
“看海是吧？”
凌飒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腕。
图鉴因为刚才的冲击裂了一道纹，但此刻却亮得惊人。
“赔本买卖做多了容易上瘾。”她自嘲地嘀咕了一句，猛地将手掌按在了那面冰冷的镜子上，“看好了，这才叫海！”
【万物图鉴·共感共鸣 —— 逆向传输】
这一次，她没有读取数据，而是把自己脑子里最深处的那段记忆，暴力地塞了进去。
镜子里的画面变了。
不再是冰冷的实验室。
阳光刺眼得让人想流泪，廉价却温暖的出租屋草坪上，凌飒正牵着妹妹凌曦的手。
两个小女孩蹲在暴雨后的水洼边，放了一只用五颜六色糖纸折的小船。
“姐，船沉了怎么办？”
“不怕，姐姐在。”
画面里的凌飒回过头，那个笑容灿烂得没有一丝阴霾。
镜子里的男孩动作停住了。
他慢慢抬起头，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光彩，嘴角极其生涩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弧度。
就在这时，塔顶那颗永冻之心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
主脑突破了奈莉的静默圈。
一道足以汽化钢铁的净化光束，直直地朝着两人头顶落下。
“检测到未知病毒入侵……执行彻底抹除。”
墨宸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猛地挣脱了凌飒的手，踉跄着挡在了她身前。
他的身体开始出现大块大块的马赛克，指尖已经开始消散成最原始的代码。
他在自我删除，想用最后的权限帮她挡下这一击。
“你大爷的！”
凌飒感觉肺都要气炸了。
她反手从背包里扯出那根在那该死的荒岛上用了三年的旧登山绳，动作粗鲁得像是在捆一头不听话的猪，狠狠几圈缠在墨宸正在像素化的手腕上，然后把绳子的另一头，死死系在了自己手腕上。
绳结中间，卡着那枚泪珠儿送的白色贝壳。
“你说我是异常数据？说我是病毒？”
凌飒迎着那道毁灭性的光束，把两人绑在一起的手高高举起，声嘶力竭地吼道：
“好啊！那就把我编进你的核心代码里！给我听好了，这个补丁包的标题就叫——‘无法删除的bug’！”
贝壳触碰到上方晶体的瞬间。
嗡——
不是爆炸。
是一股暖金色的、带着烟火气的光芒，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从贝壳里涌出，顺着绳索，蛮横地冲进了墨宸那濒临崩溃的数据躯壳里。
那是“想被藏住”的执念，是这世上最不讲道理的逻辑锁。
漫天的像素雪花停住了。
墨宸眼底那令人窒息的幽蓝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漆黑、温润，倒映着凌飒怒容的眸子。
光束落下，却穿透了他们的身体，仿佛他们才是不存在于这个维度的幽灵。
塔内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喘息声。
墨宸低头，看着那个把他俩手腕死死绑在一起的丑陋绳结，还有那个看起来一文不值的贝壳，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成交。”他的声音很轻，却终于像是个活人了。
与此同时，凌飒手腕上的图鉴突然发烫，那些原本只浮于表面的血管纹路，竟然顺着绳索蔓延到了墨宸的手臂上，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烙下一个繁复的共生印记。
这回是一条极其突兀、甚至有点破坏气氛的全服公告，直接弹在了两人脸前：
【系统紧急更新：检测到逻辑底层冲突，新增‘情感权重’结算机制。】
【恭喜玩家凌飒，信用评级因特殊关联资产（墨宸）升至SSS+，解锁‘全服首富’专属头衔！】
凌飒盯着那个闪闪发光的“首富”头衔，嘴角抽搐了两下。
这破游戏，这种时候还跟她谈钱？
她恶狠狠地瞪着墨宸，一边解开绳子（实际上手抖得根本解不开），一边咬牙切齿地威胁：“听着，下次再敢玩自爆这种赔本买卖，我就真把你挂拍卖行上去！”
墨宸看着她，眼底竟然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哦？那底价是多少？”
“底价？”
凌飒拽紧了绳子，把他的手拉到自己面前，恶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
“一颗真心。少一分都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