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淬了冰的银纱,铺满柳月后院的青石板。她握着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指尖抚过剑脊上凹凸的纹路——那是十年前最后一场战役留下的豁口,当时一支淬毒的箭矢穿透她的肩胛,她反手挥剑斩断箭杆,剑刃崩裂的瞬间,敌军主将的头颅滚落在地。
“哐当。”
铁剑拖过地面,在石板上划出刺耳的火星。柳月的动作还有些滞涩,右腿膝盖在三年前的追捕中被神域追兵打断,接骨时没对上榫,此刻屈膝时仍会传来钻心的疼。她深吸一口气,将灵力聚在丹田,试图重现当年“惊鸿十三式”的起手式,可剑尖刚抬起三寸,就因肩胛的旧伤猛地坠下,砸在青砖上发出闷响。
院墙外传来医馆方向隐约的骚动,夹杂着某种金属摩擦的锐响。柳月猛地抬头,月光照亮她眼底骤然绷紧的寒芒——那是神域铠甲特有的“灵钢”碰撞声,比上次追踪者的装备厚重三倍不止。
她转身回屋,从床底拖出个落满灰尘的木箱。锁扣早已锈蚀,一掰就断,里面露出叠得整齐的玄色软甲,甲片上的鳞片纹路在月光下泛着暗哑的光。这是她当年的战甲,用灵犀兽的皮革混合陨铁锻造,能挡住三阶以下的灵力冲击。她伸出手指,指甲刮过甲片上的凹痕,那里曾嵌着一枚神域的“镇魂钉”,拔出来时带起半掌的血肉。
“呵。”柳月低笑一声,笑声里裹着铁锈般的涩。这三年来,她藏在这间杂货铺里,穿粗布衣裳,算柴米油盐,连邻居都以为她只是个腿脚不便的寡妇。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当月圆之夜,骨头缝里的战意在蠢蠢欲动,像被困在牢笼里的兽,对着月亮低吼。
她将软甲往身上套,甲片碰撞发出细碎的脆响。右肩的旧伤被甲片勒得生疼,她咬着牙系紧系带,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镜子里映出她的脸,眼角有了细纹,鬓角甚至藏着几根白发,可那双眼睛,在月光下亮得像两簇不灭的火——那是属于“破阵子”柳月的眼神,十年前在北境战场,她仅凭这眼神,就吓退过三千敌军。
“还能动吗?”她对着镜子活动手腕,灵犀软甲的鳞片随着动作微微开合,像活过来的鱼。当年她能穿着这身甲在乱军之中七进七出,如今就算只剩三成力气,也足够撕开几个神域追兵的喉咙。
后院的老梨树突然剧烈摇晃,叶片簌簌落下。柳月猛地转身,铁剑已经握在手中,剑尖直指墙头——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几片被风吹落的花瓣。但她能感觉到,一股极淡的窥探感正从东南方向传来,像蛇吐信子般,舔过她身上的灵犀甲。
“裁决司的小崽子们,鼻子倒灵。”她冷笑一声,突然矮身,铁剑贴着地面横扫,带起一道凌厉的气劲,将墙角那堆废弃的木箱劈得粉碎。木屑飞溅中,她的身影已经跃起,右腿在墙上一蹬,借着反作用力旋身挥剑,剑尖刺破空气的锐响,竟让院外的虫鸣都戛然而止。
这一剑用了七成功力,肩胛的旧伤瞬间炸开剧痛,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但柳月没停,她踩着满地碎木,身形如鬼魅般在院中穿梭,铁剑的锈迹在月光下被磨得发亮,每一次挥砍都带着破风之声,将十年的沉寂、三年的隐忍,全灌注在这柄饱经风霜的剑里。
“第一式,惊鸿照影。”
“第二式,裂石穿云。”
“第三式……”她猛地顿住,剑尖插进青石板,溅起火星。右膝的疼痛已经蔓延到整条腿,像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她扶着剑柄喘息,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右腿,突然想起当年在北境,她就是凭着这双腿,追了敌军主将整整三日三夜,直到将其斩于马下。
“老伙计,再撑一次。”她拍了拍膝盖,声音轻得像对自己说,又像对这具饱经创伤的躯体许诺。
院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柳月瞬间绷紧神经,铁剑反手藏在身后。门缝里探进半张脸,是隔壁包子铺的阿婆,手里端着碗热粥:“月丫头,刚才听见你院里响,是不是又腿疼了?我给你熬了点姜粥……”
柳月松了口气,将剑往门后藏了藏,接过粥碗时,指尖的凉意让阿婆愣了愣:“丫头,你手怎么这么冰?”
“刚在院里劈柴。”她笑了笑,试图让表情柔和些,可常年握剑的手,连端碗都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力度。
阿婆没多想,只叮嘱她早点休息,临走前又说:“刚才看见医馆那边来了几个穿银甲的怪人,凶得很,你晚上锁好门。”
柳月点头应着,关上门的瞬间,笑容从脸上消失。她将粥碗放在石桌上,热气氤氲中,她从软甲内侧摸出个小小的油布包,里面是三枚黑黝黝的铁蒺藜,上面淬着她自己调制的“麻痹散”——当年在战场,这东西能让奔马瞬间倒地。
她将铁蒺藜揣进袖袋,又从木箱底层翻出张泛黄的地图,上面用朱砂画着镇子的地形。她的指尖落在医馆和杂货铺之间的那条暗巷上,那里有三道拐角,两道死胡同,最适合伏击。
“来多少,埋多少。”她用指甲在地图上划出几道痕,像是在给猎物划定坟场。
月光西斜时,柳月的呼吸渐渐平稳。她坐在梨树下,铁剑横放在膝头,灵犀软甲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能感觉到,那股来自东南方的窥探感越来越浓,像乌云压境前的沉闷。但她不急,当年在北境守关,她曾在雪地里埋伏过七天七夜,只为等一个最佳的出剑时机。
如今,她的剑已经磨利,她的甲已经披好,她的骨头缝里,沉睡的战神正在苏醒。
远处的天际闪过一道微弱的白光,是神域追兵的“探灵符”。柳月缓缓闭上眼睛,将灵力沉入丹田,感受着体内那股重新奔涌的力量——它或许不如当年汹涌,却带着岁月沉淀的坚韧,像深埋地下的火种,只等一阵风,就能燃起燎原之火。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她轻声自语,指尖在剑鞘上轻轻敲击,节奏竟和当年北境军营的鼓声重合。
当第一声鸡啼划破夜空时,柳月站起身,铁剑归鞘,灵犀软甲的系带系得更紧。她推开院门,晨曦中,那个拄着拐杖的杂货铺寡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凌厉、步履沉稳的战士。
巷口的青石板上,还留着她昨夜练剑时划出的痕迹,像一张无形的网,正静静等待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而她知道,这场迟来的战役,终于要开始了。这一次,她不再是逃亡的败将,而是守护家园的先锋。她的剑,要为那些无辜的生灵,劈开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