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时,他们已站在黑风岭最险的鹰嘴崖下。崖壁如被巨斧劈开,裸露出青灰色的岩石,几丛倔强的灌木从石缝里探出来,在风里抖着碎叶。
“就在上面。”柳月仰头指着崖壁中段一道凹陷,那里隐约有淡紫色的光晕闪动,“紫焰草,十年才开一次花,能解百毒。”
许峰皱眉看着那处凹陷,离地面足有三丈高,周围全是光滑的岩壁,只有几根枯藤垂下来,看着就摇摇欲坠。“太危险了,我去吧。”
“你身形重,那些藤承不住。”柳月已经解下腰间的绳索,熟练地在手腕上缠了两圈,“我来。”她指尖在岩壁上敲了敲,像是在判断受力点,“小时候在老家爬悬崖掏燕窝,比这陡的都爬过。”
许峰还想说什么,柳月已经踩着石壁上的凸起往上攀。她身形轻盈得像只岩羊,指尖抠住石缝,脚在岩壁上一点,人就往上飘出半尺。淡紫色的裙摆在风里划出细碎的弧度,看着惊险,动作却稳得惊人。
许峰站在崖下,手心捏出了汗。他知道柳月身手好,可这鹰嘴崖的石壁常年被风雨侵蚀,石头松脆得很,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慢点!左边第三块石头是松的!”他忍不住提醒。
柳月在上面应了声,果然避开了那块泛着白痕的岩石。她已经靠近那道凹陷,指尖快要碰到紫焰草的花瓣了。那花瓣上的紫焰纹路在晨光里流转,像有活火在里面跳动。
就在她捏住花茎的瞬间,脚下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她踩着的那块岩石整个松脱了!
“小心!”许峰的吼声刚出口,柳月的身体已经失去平衡,像断线的风筝般往崖下坠来。她下意识去抓旁边的枯藤,可那藤早就朽了,一拉就断成了几截。
崖下的许峰瞳孔骤缩。他没有喊,甚至没有丝毫犹豫,身体突然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像离弦的箭般冲向崖边。寻常人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原本站在崖下的身影已经掠到半空。
他在坠落的柳月即将撞上岩壁的前一瞬,稳稳托住了她的腰。那动作快得违背常理,脚尖在崖壁的凸起上只一点,借力旋身,竟抱着她在空中转了个弧线,缓缓落在崖下的平地上。
柳月惊魂未定地抬头,看见许峰的额角渗着冷汗,呼吸却异常平稳。他刚才在空中的身法,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那更像某种失传的轻功,脚不沾地,身如惊鸿。
“你……”柳月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震惊。
许峰松开手,耳尖微微发红,像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他避开她的目光,弯腰捡起地上的紫焰草——刚才柳月坠落时,居然还死死攥着花茎,花瓣一片没掉。“没事吧?”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柳月看着他。阳光下,他耳后的发丝还在微微颤动,刚才那一瞬间爆发的速度与力量,和他平时温吞的样子判若两人。“你刚才的身法……”
“以前在山里学过几天把式。”许峰打断她,顺手将紫焰草放进药篓,动作有些仓促,“快走吧,雾散了山路不好走。”
他转身就走,脚步却不像平时那样从容,反倒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柳月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前几次的细节——他总能在她崴脚前扶住她,暴雨天去镇上取药,来回十里路竟比骑马还快,还有那次山火,他背着昏迷的猎户冲出火场,衣服都没沾到火星。
这些以前被她归为“身手好”的事,此刻串在一起,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许峰。”柳月喊住他。
他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那不是普通的把式。”柳月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到底是谁?”
风卷着雾气掠过崖壁,发出呜呜的声响。许峰的肩膀微微绷紧,过了很久,才缓缓转过身。他的眼神不再躲闪,里面藏着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犹豫,最终沉淀为一种坦诚的平静。
“等回去,我告诉你。”他说。
柳月看着他,突然笑了。她走上前,从药篓里拿出块干净的帕子,踮起脚尖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好,我等你说。”
她的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皮肤,许峰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躲开。阳光穿透薄雾,在两人之间织出一道淡淡的光带,药篓里的紫焰草轻轻颤动,花瓣上的紫焰纹路,仿佛和许峰眼底跳动的光芒,慢慢融在了一起。
回去的路上,谁都没有再说话。但空气里的沉默,却不像来时那样带着试探,反而多了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柳月知道,许峰藏着的秘密,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深,但刚才那奋不顾身的一救,比任何解释都更有分量。
而许峰走在她身边,感受着身边那道清浅的气息,心里那块悬了多年的石头,竟奇异地落了地。他藏了这么久的身手,终究还是在她面前露了馅。可看着柳月清澈的眼睛,他突然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以后再遇到危险,他不用再刻意藏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