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对,有些时候,需要一个能够保护自己的力量……”
这句话飘散在狭窄巷道潮湿的空气里,带着认命般的苦涩。
墙壁上斑驳的苔藓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光,仿佛也在窃窃私语,附和着这无奈的现实。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
“但是,这股力量,需要来自自己,而非外物,更不能够是莫名其妙就拥有的力量……”
“所有的力量都需要付出,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那又如何?”白诗宇已经受够了躲躲藏藏的日子了,即便力量的来源是恐怖的灾变,但那又如何?
长期被压抑的玩家的心理在短暂的力量熏陶下被无限放大,一直以来渴望力量,渴望升级,渴望登顶第一的那个白诗宇一时之间被力量冲昏了头脑。
事实而论,如果白诗宇还是玩家,对力量的追求绝不会如此强烈,正是因为长期的受挫,在已经基本接受自己弱鸡看板娘的身份的情况下。
这样的力量更难以割舍……
如果她还是那个玩家白诗宇,她或许会谨慎地评估风险,会权衡利弊。
但正是因为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感受过“强大”的滋味,已经几乎认命般地接受了“诗诗”这个柔弱无助的身份,此刻这股唾手可得、能瞬间扭转局势的力量,才显得如此甘美,如此令人难以抗拒!
就像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看到一杯可能是毒药的水,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只有先活下去,才有讨论未来的资格,倘若连活下去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那其余的一切莫不是须臾泡影?
“莫名其妙获得的力量又怎样?外物的力量又怎样?”
她对着老瑞克吼着,但声音却带着像哭泣一样的颤抖,比起说服老瑞克,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只要它能让我活下去!只要它能让我不再被动挨打!只要它能让我掌控自己的命运!是什么来源重要吗?!”
狡辩……依旧是在狡辩……
在玩家对自己突然而来的袭击之后,这样的狡辩变得更加理直气壮!
老瑞克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没有再厉声呵斥,而是等她那激动的情绪稍微平复一些后,才用一种异常平静,却直指核心的语气缓缓开口,这是老瑞克所擅长的:
“重要的不是它的来源,丫头。”他的目光仿佛能看穿她的灵魂,“重要的是……它真的让你‘掌控’自己的命运了吗?”
“力量是无性的,它本身并无善恶。”老瑞克继续缓缓说道,声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
“但使用它的人是有性的,追求力量的心更是复杂的。驾驭力量,让它为己所用是一回事;但被力量的欲望所驾驭,沉迷于它带来的虚幻强大感,沦为力量的奴隶,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白诗宇闪烁不定的眼睛,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你刚才杀戮的时候,感觉到的真的是‘掌控’吗?”
“还是……一种被杀戮欲望和暴力冲动所填满的、不顾一切的、抛弃所有理智和约束的‘放纵’?”
“那一刻,是你主宰了力量,还是力量主宰了你?”
“……”白诗宇无话可说,她已经败了,彻彻底底地失败了,或者说,在跟老瑞克对峙的情况下,自己根本就没有赢过。
力量的快感自然美妙,但白诗宇也清楚这份力量的恐怖与非人……
”你已经尝试过力量了不是吗?如果放弃力量,你将会被那些人无情地绞杀,所以,接纳我吧~”
内心里的那颗种子又开始低语了……
“闭嘴……”白诗宇低声喃喃……
老瑞克没听清楚白诗宇到底在说什么,上前来正准备询问。
“我说了闭嘴!你没听见吗?”白诗宇大吼,试图用自己那软绵绵的嗓音把心里的那些杂念全部轰开,但映入眼帘的,却是满脸震惊的老瑞克……
“……”
既然如此,那就破罐子破摔罢了!
她一咬牙……
“你说得都对!行了吧?!大道理谁不会讲!”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脚下踢到一块碎石,发出咕噜的声响。
她远离老瑞克,仿佛他的话语本身就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承受的压力。
她的眼神混乱而痛苦,像是一只被困在陷阱里、走投无路的幼兽。
“可是然后呢?!告诉我然后该怎么办?!”
她几乎是泣不成声地质问着,泪水终于决堤,混合着脸上的污迹滑落:“放弃这力量,然后被他们找到,像杀一只鸡一样随便杀掉吗?!”
“还是抱着你这套绝对正确却毫无用处的道理,一起在这里等死?!你告诉我啊!”
“明明有……”老瑞克正欲开口,却已经没有了继续开口的机会……
白诗宇不想要答案了,她害怕那个答案会让她陷入更深的绝望。
她只想逃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选择题,逃离这残酷的现实,逃离老瑞克那洞悉一切的目光。
下一刻,她做出了一个近乎孩子气的、也是绝望至极的决定既然无法面对,那就把自己藏起来!
“既然无法离开……既然活着就要面对……”她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种偏执的决绝,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猛地张开双臂!
嗡——!
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不祥的深紫色能量从她体内爆发出来!
数十根无比粗壮、表面覆盖着厚重角质层、如同巨蟒般的藤蔓轰然破土而出!
但它们这次的目标,并非任何玩家,也并非老瑞克。
这些恐怖的藤蔓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疯狂地交织、缠绕、盘结!
它们围绕着白诗宇,如同编织一个巨大的、活着的牢笼,一层又一层,转眼间便形成了一个高达数米、密不透风的紫黑色巨大茧状物!
它将白诗宇彻底包裹在了最中心!
“丫头!你干什么?!”老瑞克惊愕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试图上前,却被几根威胁般扬起的藤蔓逼退。
巨大的藤蔓之茧矗立在巷道中央,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和一种死寂般的封闭感。它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声音,以及……所有试图唤醒她的声音。
茧内,白诗宇蜷缩在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只有自己剧烈的心跳和体内种子那令人不安的搏动声。
外界老瑞克的呼喊、玩家的搜捕声,全都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看,这样就好了。
不用再去想对错,不用再去挣扎,不用再去害怕被找到。她自己成为了自己的囚笼,也成为了自己的堡垒。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逃离”?
老瑞克站在那巨大的、仿佛拥有生命般微微搏动的藤蔓之茧前,脸色变幻不定。
他看出了白诗宇的意图,那是一种极端的、绝望的自我保护机制。
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有痛惜,也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知道,简单的言语已经无法唤回她了。这个茧,既是物理上的屏障,更是她心理上的茧。
远处的脚步声和喧哗声越来越近,玩家们显然被这里巨大的声响吸引而来。
老瑞克看了一眼那坚不可摧般的巨茧,又看了一眼即将合围的玩家,最终重重叹了口气。
他明白,他现在能做的,不是留在这里试图唤醒一个拒绝醒来的人,而是必须离开,想办法引开追兵,为这个陷入自我封闭的傻丫头,争取最后的一点时间。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诡异的巨茧,身影一闪,再次融入了阴影之中,朝着另一个方向制造动静而去。
巷道里,只剩下那个孤零零的、散发着不祥紫光的藤蔓之茧,以及里面那个选择了最极端方式“活下去”的白诗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