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晚上，快到饭点的时候，事先定好的闹钟响起，周南昭才将自己从纷繁复杂的各项数据中抽离出来。
实验室只剩下了她自己，陈硕已经先走了。
周南昭伸了个懒腰，将桌面的东西整理好，关了电脑。
看了一眼手机，又是好几条未读。
顿了顿，周南昭点开盛阳的名字，给他发了条消息。
【我下来了】
换了衣服下楼，拉开实验楼大门的瞬间，周南昭才发现外面下起了毛毛细雨，一股深秋傍晚特有的、湿润而凛冽的空气裹挟着细密雨丝扑面而来。
周南昭下意识眯眼缩了缩脖子，将半张脸埋进燕麦色的格纹围巾里。
下一秒，风和雨被一具高大的身体彻底挡住。
头顶撑开一把纯黑色的长柄伞，伞面微微倾斜，将飘洒的雨丝完全隔绝在外，也圈出了一小方只属于他们两人的、静谧而带着潮湿气息的空间。
周南昭抬起头。
盛阳就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台阶下，身姿挺拔如松。他依旧一身冷漠的黑色，领口严谨地扣着，克制而禁欲。双眸在实验楼门口透出的光线和朦胧雨幕中，像是两口望不见底的寒潭，此刻正清晰地倒映出她有些怔忪的脸。
细雨如烟，在路灯昏黄的光晕中织成一片迷离的纱。
“冷吗？周南昭。”
“还好。”
周南昭仰头看他。
细密的水珠沾湿了他额前的碎发，也润泽了他冷峻的轮廓，让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漠感奇异地软化了几分，添了些许潮湿的、属于夜晚的柔和。
发出那条消息的时候，她其实只是猜测。
猜测他可能会等她，就像早晨那样。
但真看到他沉默地伫立在面前，像一座为她而生的、固执的灯塔，心里某个角落还是无可避免地轻轻被拂了一下。
“……等很久了？”
“嗯。”
“你应该说‘刚到’。”
“刚到。”
一如既往的听话。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
周南昭向前一步踏进伞里，两人之间本就微小的距离缩得更短。
那股熟悉的香气裹挟着秋雨的潮湿靠近，盛阳身体微微一僵，垂眸时喉结滚了滚。
“嗯。”
她要去医院。
盛阳将伞面更倾斜地向周南昭那边靠拢，确保没有一丝雨能溅落到她身上，而他自己的半边肩膀则暴露在了细雨中，深色的大衣布料很快洇开一小片更深的湿痕。
另一只没有撑伞的手很自然地虚揽在她身后，形成一个半拥的、保护的姿态，却没有真正碰到她。
从实验楼门口到停车的地方不过几十米，在细雨中却仿佛走得很慢。
伞下的空间狭小而私密，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清冽舒润的气息，混合着雨水的微凉湿意。他的体温透过衣物隐隐传来，存在感强得惊人。两人的手臂偶尔会因为步伐的调整而轻轻擦过，隔着衣物，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雨丝敲打伞面的沙沙轻响，和两人几乎同步的、轻微的脚步声。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瞬间驱散了周南昭身上的寒意。
“小姐好。”
“李叔好。”
李思全礼貌问完好，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姐弟俩”，默默发动车子。
车厢内再次陷入那种熟悉的、微妙的沉默。
盛阳这次没再像之前一样安分地坐在另一边，而是顺着半拥她上车的姿态坐得离她很近。
“盛阳……”周南昭忍不住开口，“你坐过去一点。”
“座位湿了。”
座位湿了？
周南昭顺着盛阳的话望向另一侧，看到了立在座椅上的雨伞。
周南昭：“……谁让你把雨伞放在座椅上的？”
“顺手就放了。”盛阳看着她，眼眸黑黑，很平静很无辜。
“你故意的对不对？”
盛阳不说话了。
周南昭不理他了。
但这么近的距离，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微凉的体温，能闻到他越发清晰的、带着侵略性的气息。
明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触碰，可这种被他注视着的、被他的存在感完全笼罩的感觉有如实质，让她忍不住开始心跳加速。
车辆突然一阵急刹。
驾驶座上的李思全不好意思地道歉，说是刚刚有只小猫突然窜出来。
“没事，继续开。”
盛阳说着，垂眸看向被自己圈在座椅和车窗之间的，显然有些惊魂未定的少女。
还好。
他的手在周南昭的后脑勺即将撞上车门时紧急垫在了她脑后。
而周南昭也几乎被他圈进了怀里。
“有撞到吗？”
“没有，你……”周南昭抬头只看了他一眼就连忙垂下了眼睫。
她的两只手，一只向后扶住车窗，一只抓住椅背，收得更紧了些。
她的手白皙漂亮，手指细长完美，像是天使的馈赠，总让人忍不住想要握紧、亲吻。
更别说此时，搭在车窗玻璃上的那只手，手背上淡青色血管正微微鼓起，在车外沿着玻璃潺潺流动的水珠的映衬下，更有着让人为之目眩的张力。
“周南昭。”
盛阳的声音比刚才低哑了些，目光落在她被暖气熏得微微泛红的脸颊上，落在车窗上那只手上。
“主人。”他换了个称呼，头压得很低，低到周南昭避无可避，只能看进他那双深邃的眼，听着他问：“我可以亲你吗？”
喉咙忽然有些干涩，周南昭轻轻吞咽了下。
“盛阳……”
盛阳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黑眸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翻涌着某种压抑而滚烫的情绪，像平静海面下即将喷发的火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厢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越来越稀薄，越来越热。
周南昭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她知道他想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应该严词拒绝，划清界限。
“不……”
“那你可以牵我的手吗？”
察觉到要被拒绝的盛阳聪明地换了个更容易被接受的请求。
只是牵手的话，可以吗？
可以……的吧。
被那片固执的黑笼罩住，周南昭慢慢被带偏了。
盛阳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没有去握她的手，而是用指尖，极其轻柔地、试探性地，碰了碰她散落在肩头的一缕微卷的发梢。
指尖的温度透过发丝，传递到她的颈侧皮肤，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周南昭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躲开。
这个细微的、近乎默许的反应，像是一簇火苗，瞬间点燃了盛阳眼中压抑许久的暗潮。
他的指尖顺着那缕发丝，缓缓上移，轻轻拂过她的耳廓。那触感微凉，却带着电流般的酥麻，让周南昭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耳根瞬间红透。
而后，他的手覆盖住车窗上她的手，穿过指缝，十指紧紧相扣，将她的手牢牢按在了车窗上。
司机李思全默默升起了前后座之间的挡板。